第18章
苏木良关掉手机,仰头站在她公寓的楼下,细细密密的小雨打在他头上、脸上和身上,有点冰凉,他闭上眼睛,整个人歪靠在计程车上,双手使劲地攥成了坚硬的拳头。
她走了后,他才从浴室里出来,感觉整个房子空了好多,显得没有人气,假若不是理查粗粗的喘气声,他会以为他又回到了几个月之前,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只有无止尽的黑暗。理查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好像也显得心神不宁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想起还没有吃晚餐,于是打电话叫了个外卖,可是没想到外卖来了以后,他才打开门,一直守在门口的理查便像箭一般地飞奔了出去,送外卖的小伙子说,它头都没回地一直往前冲,好像怕被抓回来。
他露出一丝苦笑,她走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急迫地想离开他这里,生怕他会再做出任何让她难堪为难的事。
其实今天他是太冲动了,所以吓到她了吧。想到这,他忍不住又苦笑了,他不掩藏自己的内心,他是对她有好感,当然还没有到那种非她不可的地步,这个世界没有非谁不可。只是他可以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吸引力,带着一股致命的诱惑,每次她靠近自己时,他都有种感觉------眼前出现一望无际的田野,种满了向日葵,仰视着太阳,仰视着光明。
她,就像光明,让他忍不住想接近她,像向日葵忍不住跟着太阳转一样,可是他不能,他也可以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抗拒,所以他才会表现得那样失常。
像他这样的人,失去了光明,他不知道是否还能正常的爱,所以他要克制自己的感情,不能任这感情继续发展下去,他害怕一发不可收拾,有一天就真的非要她不可,他害怕那样去依赖一个人,依赖一份爱,假若真的到了那种情况,以他的性格,他就会像他今天上午所说的那样------不会轻易放她走。
这两天他的情绪很反常,波动得很厉害,这种情绪只有在他刚失明的时候才发生过,一切其实很明显,他不能和她在一起,可是他克制不住自己想了解她以及想和她在一起的欲望,这种压抑,好像稀薄的空气,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才会导致他这样失常的行为。
他渴望她带来的温暖的感觉,他渴望有人给他做伴,有人带来像光明那样的希望,从本质上讲,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动物,想到这,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苦涩。
所以他要趁着感情才刚开始、还能控制的时候,将它扼死在萌芽里,他要克制自己跟她接近、想要了解她的渴望,像迪克牛仔的那首《三万英尺》的歌唱的那样:飞机正在抵抗地球,我正在抵抗你……
像飞机抵抗地球引力,像溺水的人抵抗浮木,像向日葵抵抗阳光,袁艺,我要抵抗你的吸引力!
雨越来越大了,他的头发渐渐湿得滴水,一滴雨水顺着凌乱的头发滴落到他的嘴唇上,他才发觉雨变大了,他转身摸索着坐进出租车里面,拉上门,“师傅,去暮光酒吧。”
袁艺坐在沙发上,头又开始有点发胀,她重拨了几次,那头始终是传来一个播音女音在说着一些十年不变的话,她感到有点不知所措的沮丧,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有些许心绪不宁,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冲出门去,往楼下望,没有人,只看到一辆逐渐远去的出租车的尾巴,两人再一次错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既害怕看到那个瘦高修长的身影,可当她没有在楼下看到那个身影时,她的心却又奇怪地滑过一丝失望,快得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理查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整个晚上都不敢跟以前那样撒娇,只是卧在角落里,用大眼睛瞅着她走来走去的身影发呆。
袁艺想了一会,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拿上钥匙和伞决定去他那里看一下没事再回来,正要出门,却看到理查已经爬了起来,跟着过来,用渴望的眼神歪着脑袋看她,她想了一会,决定带上理查。
由于天海在下雨,加上身边还有个理查,这个时候要去搭公交车应该会比平时更难,没有多想,她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到锦绣苑,麻烦开快点,谢谢。”
雨幕无声地从车窗流下来,滑出一条条长长的、扭曲的线路,车外,车水马龙,霓虹灯下千姿百态,通过潮湿带水的玻璃望出去,世界跟着变得扭曲起来,模糊不清,慢慢地飞出她的视线。
比公交车少用了一个多钟头到了他那里,她付了钱后,急忙赶过去,好在保安之前已经打过交道了,只要做例行的来访登记就行了,可是上到他的公寓面前,里面漆黑一片不说,她按门铃按了十几分钟也没有人来开门。
他果然出去了!
她颓然地站在门前,心里再次快速地掠过一种有点酸涩的失望。黑漆漆的夜空中不断地下着小雨,霓虹灯下望上去,感觉老天在下珠子,一条条长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倒,落在地上,滴嗒作响。
夜,渐渐深了,他还是没有回来,她刚才去保安室问了,说他几个钟头前就出去了,她算了一下,跟理查回到她那里的时间差不多,她现在更肯定了,他有出去找理查,只是她不明白,他一个盲人是怎么找的,然后又去了哪里,为何到现在还不回来?
她在他门前等了几乎一个多钟,还是没有等到他的身影,她决定回去,明天一早再过来,回去时,为了省钱,她跟平时一样,选择了公交车,刚好赶上最后一班车,等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一点半了,她心不在焉地给理查洗澡,帮它吹干毛发,然后洗澡睡下,人,万分疲惫,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翻滚了很久才朦朦睡下,仿佛才刚闭上眼睛,一眨眼的功夫天亮了,桌上的闹钟“滴滴”作响,她一个激灵,马上就清醒过来,梳洗完毕,也赶不得吃早餐,就急忙赶他那里去。
去到他那里,才发现事情好像有点过火了,他还是没有回来!这可怎么办?要不要通知王峰和苏夫人呢?
就在她犹豫不决地来回走了很多圈,准备打电话跟秋凉商量时,她远远看到了他的身影,挂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袁艺惊讶地看着逐渐朝她走来的两个人,那个让她担心了一个晚上的人此刻正挂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上,由他扶着向她走来。
他的头低低的,额前的几缕头发自然地垂下来,刚好遮住他的眼睛,只看到他秀挺的鼻尖和薄薄的嘴唇,唇色又变得很白,带点粉色的白,紧紧地抿着。而他身边的那个男人,跟他一样高,身材修长挺直,肤色偏白,但跟苏木良一比,就显得黑了些,五官俊朗,是属于阳光型那种帅哥,可是往苏木良身边一站,光芒就被遮去了不少,苏木良是那样的引人注目,好像一颗夜明珠,任是他自己想掩藏起来,也掩藏不住自身的光芒,袁艺已经不止一次发现,只要有他在身边,他们就会成为众人眼珠子聚集的焦点,所行之处,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此时阳光帅哥似乎也看到了袁艺,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欣赏的味道。他忽然偏过头去跟苏木良说了句什么,苏木良好像被电到一般,猛地抬起头来,眼睛望着她这边,眉头紧紧地蹙着,自然垂下的左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他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许苍白,可是即使这样,他的脸还是很夺人眼球。
袁艺无缘由地心跳加速了一下,仿佛担心下一刻他就会上前来揍她一顿。
苏木良身边的帅哥似乎也意识到他的变化,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看他,再看看她,嘴角升起一丝好看的笑容,透着点顽皮的味道。
他们终于走到了她面前,阳光帅哥好奇地继续看她,袁艺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她不习惯成为焦点,她喜欢缩在角落里,自由自在地做自己的事情。
苏木良忽然挣脱他朋友的扶持,自己挣扎着站住,将钥匙丢给他,然后冷冷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人回答,只有理查叫了一声。
没有得到回答,苏木良的表情在瞬间沉了下来,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她的方向,怒不可遏地厉声再次问道,而且是一字一顿地问,仿佛是在跟某个弱智的人说话似的:“我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早……早上。”袁艺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不禁哭笑不得,这瞎子的脾气真是不可理喻,阴阳怪气,好像多重人格一样。
而站在他身边的帅哥起初是被他出乎意料之外、又没有逻辑的问题给问懵了,因为苏木良问这话时,是对着他的,可是他是今天凌晨4点钟被他的电话吵醒,然后边骂边开车过去酒吧接他,然后现在又把他从他家送过来,这些他都是知道的,所以他问出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接下来就跟她一样,被他忽然而来的怒气吓了一跳,转而立即明白了这个问题不是问他的,而是眼前的这个小姐,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苏木良听到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转身让那帅哥扶他进去,袁艺一脸雾水,看了一眼阳光帅哥,没想到后者正一脸兴趣地打量她,而理查则由始至终地在打量眼前这个陌生人。
苏木良的眼睛下面有眼圈,显得很疲惫,步伐好像也不是很稳,要依靠他的朋友扶着进去,袁艺在外面站了一会,才跟着进去,在外面的客厅等待阳光帅哥的出来,让他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帅哥一会就出来了,轻轻掩上门,站在门口,歪靠在墙上打量坐在沙发上发呆的袁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