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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第 157 章

余容郎君虽什么也没有说,然而,却又什么也都说了。我不会瞧错,他掬起的那捧池水分明是在提醒了我,那个人,那个与惠娘的死休戚相关的人——

绿水。

绣夜听了我的分析自然是惊讶不已,直说这也太是隐晦了,亏得我竟能瞧得明白。其实不过是我早已对熙华起了疑心,绿水又是她身边第一得力的人,我自然会多加留意。

我既得了这样有利的消息,正自斟酌着要如何去告知拓跋朔,却见晚间他早早地便来了重华殿,我不由暗自讶异。这些时日那熙华使尽了种种手段只想要将他留在西园,纵是他一径坚持必在重华殿留宿,也每每拖到深夜,却不知今夜怎地回来得如此之早,那绿水不还说备下了酒菜供他晚间饮食?

他走进房中时我正对镜卸妆,绣夜端了温水在一旁候着,却突然紧着嗓子唤了声:“王爷!”

我一怔,手上动作却并未停下,慢慢拈下一支翡翠鸾鸟犀角簪,我望着映入镜中他深锁的眉头轻声道:“绣夜,吩咐小厨房送些清凉小菜,一壶花雕。”

绣夜闻言忙将铜盆放在一边包金架子上,很快向拓跋朔福了一福,待要开口,却教他微一抬手便命退了。他走到我身后伸手揽住我的肩头,语声隐隐有些压抑,“宓儿,只得在你身边,我才能得这片刻舒心。”

我情知他必是心绪不佳,只不知却是从哪里惹来的闲气。抬手轻轻按住他揽住我肩头的手掌,盈盈笑道:“臣妾无德,虽不能为王爷分忧,总也知道自省,不为王爷增添烦恼。”

他嗯了声,却是自嗓子中咕噜了出来,反手紧了紧我的手掌,另一手却慢慢顺着脖颈处握住了我一绺发丝,辗转把玩。“这几日……宓儿,我但想到府中竟出了这等龌龊之事,竟然还是惇儿身边的人——宓儿,我不让你插手此事,其实是怕你陷入其中。”

我心知他所言非虚,心头亦是微微一动,想起静竹目下的处境,饶是心有不甘却也明白此刻不宜提及此事,当下只微微笑道:“臣妾自然明白,何况臣妾清者自清,原也不必淌了这趟浑水。”

他满意点头,“你也不必忧心,我囚了那丫头不过是顺水推舟,她是你身边的人,我若疑她,岂非也是疑你?”他口中说着话,手却辗转为我卸起满头的华钿来,然而他终究是鲁莽男子,一个不留神我便被他扯痛了发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痛——”

他吃了一吓,忙忙收手将我搂过身子,紧声道:“可要紧么?”

我缓缓摇头,目光慢慢落在他青髭横生的下颚——终究是心痛的,即便是对着他的无法专一对待心存菲薄,然而他盈满关切的眸光胶着而来,我却仍是无法控制内心的悸动。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我暗暗下了决心。

拓跋朔,你说你不会疑我,那么,我便赌上一赌,你对我的信任究竟能不能维持我与你半生时光,互敬互爱,不离不弃。

“王爷,”我幽幽开口,“臣妾今日去南园赏花,却意外得了件物事。”

他甫听得我竟去了不久前才刚殁了人的南园,一时便很觉不妥,蹙眉待要开口,却被我下一句引去了注意。“什么物事?”

我自妆台上拈过那只银制的花篮络索悬于他面前,他一怔,讶然道:“挺别致的物事,是宓儿的么?怎地我却从未见过。”

“这络索本非臣妾所有,王爷自然不曾见过。”迎视着他讶异不解的眸光,我静静道,“臣妾本为赏芍而去,然而惇儿顽皮,却自花圃中跌了一跤,这枚络索便是勾在了惇儿的衣裳上,才为臣妾获得。臣妾自问心中无愧,遂留待王爷明鉴,王爷请看。”

他伸手接了过去,一时眉头深锁,我淡淡道:“挺雅致的物事,然而却不合规制,臣妾自问从不使用银制饰物,想来应是哪个小丫头无意遗落的罢了。”

他眼中光亮骤闪,却只道了一句:“那南园的花圃,可是紧挨着池子。”

我自然知道他并非疑问,因点头道:“确是挨着,臣妾初时见惇儿近着花圃顽水,心中尚担忧地紧。”

他面上一紧,很快便将那络索没入了掌心,扬眉道:“如此,这件物事我便收下了。”说罢转身踱了一步,又道:“宓儿,那南园你日后可断不许再去,你可记下了!”

我静静点头,却是盈然一笑,转回身揽镜自顾,手指沿着梳理整齐的鬓角处缓缓上移,慢慢拈下了最后一枚玉华钿。

“臣妾已吩咐那余容郎君将红芍移栽到东园,自然是不必再去南园赏芍了。”

绣夜很快便吩咐小厨房将酒菜断续送了进来,我见他执着玉盏浅浅地饮着,突然忆及那绿水所说他欢喜迷迭香一事,心头到底有些郁郁,忍不住幽幽道:“绣夜,去吩咐库房总管送些迷迭香过来,咱们王爷饮酒之时一贯欢喜呢。”

绣夜一怔,显是一时有些诧异我为何突然命她去取那香料。拓跋朔却是猝然挑眉,望住我一脸似笑非笑,挥挥手只示意绣夜退下。那被动静带起的玉珠帘儿尚在半空中跳脱晃荡,他却转眼便放下玉盏伸手拉我,“怎么,你这促狭的妮子,我只当你一贯肃谨,却原来也会吃味呢?”

我面上一红,挣着便要躲开身去,口中只道:“王爷这话好没意思,臣妾原不过想着我与王爷夫妻一场,如今却反不如他人了解王爷的好恶,心中过意不去罢了。”

他自然听出我话中的言不由衷,见我躲开也不勉强,只抬手挑住我的下颚灼灼望我。“可有不快?”

我自是摇头,紧着嗓子辩道:“自然不曾。”

“扯谎。”他不以为然地收回手去,执起玉箸进了几口小菜,这才悠悠道:“哪里是喜欢那什么香气呢?不过是那公主委实难缠,见我不喜她身上的香气,她便追着定要知道我欢喜什么香气。”见我面无表情,却是轻轻哼了一声,他哑然失笑,“我想来想去,只是那夜某人熏染的茵墀之香曾令我心动神驰,然而,底事又怎能为他人道?只好随口扯了一句迷迭香罢了。”

我心头一动,茵墀香——那不是大婚之夜我悉心熏染的么?难为他竟然记得!

心中暖意一波一波,面上便再绷不住,神色渐渐松了,他似乎早已料到我必会如此,挟了一箸凉拌莴笋便将将送到我唇畔,却是清浅一笑,“还有不快?”

我再绷不住面色,张口就着他手中玉箸吃了,取帕子拭净了口唇方道:“王爷如今这些琐事是愈发做着顺惯了,想来西园那位这几日必是教王爷费心不少。”

他听罢也不解释,只伸箸挟了一口塞入口中,咕哝道:“我说怎地酸到不行,原是这菜中放了不少醋。”

我见他调侃,也情知自己是存心找茬了,当下忍不住扭头一笑,见他面前玉盏酒水已尽,俯身便为他斟满。他有些怔忡地望着我,倒教我微微不自在了起来,忍不住拢了拢袍袖,低低道:“臣妾有何不妥?”

他摇摇头,却是灿然一笑,目光自我脸颊缓缓下落,渐次凝在了我较之从前略粗,却算不得显山露水的腰腹处。我面上一红,拢袖便挡在了身前,嗔道:“王爷——”

他伸手于我,我虽是不解其意,却仍是本能地将手掌轻放了上去,只觉他微一使力便将我拉入怀中,镇声道:“宓儿,我但得有你,弱水三千——”

只取一瓢饮。

他不曾说出口,我亦了然,只是心中那点痛楚终究是被晕染开来,一波一波,漾着酸楚的无奈。事到如今,对他的心意我早已不再多疑,只是越是坚信,在遇到外界或有意或无意的破坏之时,就越容易动摇,仿佛幼年习字时总是写错学得最惯最早的那个字,无论夫子怎样督导,也不能免过。察觉他的臂膀坚硬而柔软,我心中微漾,幽幽道:“弱水三千……倘若王爷想要,所得又何止三千?臣妾一人之身,又如何比得过那已知未知的……弱水三千?”

他嗤地笑出声来,手掌沿着我脊背缓缓下滑,是缠绵到了极致的一种速度,却在腰际处快速一绕,轻轻覆在了我的腹上,温言道:“三千人?你可是当本王这思贤王府忒也冷清,就这样急着要三千人来服侍你么?”

我抿唇轻笑,却不肯抬头。他一口饮尽玉盏中的酒水,待要开口,却见绣夜轻轻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盘青翠可人的果子。他见状挑眉道:“这是何物?”

绣夜依依道:“回王爷的话,此果叫作映日果,是皇后娘娘特意嘱人送来给王妃品尝的。”

他只听是皇后送来了,眉心微微一蹙,率先拈起一颗便递入口中,咀嚼了几下皱眉道:“味平,无甚滋味,吃不吃也罢。”

我情知他是多心了,皇后送来的东西我自然是小心在意的,一早便向卫凌打听过,这映日果平时进些可补脾益胃,润肺利咽,并无任何与身体不利之处,这才放心食用。此刻见他不喜,便挥手叫绣夜撤了去,绣夜笑道:“王爷与小王爷真真不愧是父子,小王爷也是不喜这映日果的味道,直嚷着不爱吃呢。”

他闻言淡淡一笑,听到提起惇儿,他眼中便渐渐有了些凝重之色,转向我道:“这几****诸事缠身,也不曾能好好与惇儿说说话,一切都烦劳宓儿了。”

我正色道:“惇儿亦是臣妾的孩儿,为母者爱惜自己的孩儿,难道还须做父亲的来感激么?”

他一怔,随即赧然一笑,“是,是我说错话,我认罚便是。”说着自斟满了一杯仰首饮下。

这****早早地便在重华殿歇下了,熙华自然还是老样子,不多时便遣了人来请他过西园饮酒说话,却被他毫不容情呵斥去了,直说是再见一次,便即刻拖出去杖毙,只吓得那仆从再不敢踏进东园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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