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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诊:大便溏泻已止,纳食感香,脘胀消失,尚有畏寒,舌淡苔薄白,按脉濡缓。仍宗原议出入,佐温肾阳。
处方:命门△,足三里(双)+,脾俞(双)+,然谷(双)+。
手法:提插补泻,留针加温针。命门麦粒灸7壮。
三诊:迄无溏泻,便形成条,纳旺神振,畏寒消失,舌质淡红,苔薄白,脉缓。症已告愈,须健脾胃以固之。
处方:脾俞(双)+,胃俞(双)+,足三里(双)+,三阴交(双)+。
手法:捻转补泻法。
按:张景岳曰:“泄泻之本,无不由于脾胃,盖胃为水谷之海,而脾主运化,使脾健胃和,则水谷腐熟而化气化血以行营卫。若饮食不节,起居不时,脾胃受伤,则水反为湿,谷反为滞,精华之气,不能输化,乃致合污下降而泻痢作矣。”本例患者,少食脘胀,完谷不化,是脾失健运,胃寒不能腐熟水谷,以致水湿停滞,迫注而下;脉濡无力,舌淡苔白,均系脾胃虚寒,湿浊内阻之象。陆师首诊用健脾和胃、利水渗湿之法。补脾俞、灸章门,俞募同用,以振奋脾阳,而佐健运;补胃俞、足三里,安和胃腑以分化水谷;灸神阙,温暖腹肚而益真阳,此釜底添薪之法,亦补火生土之意;泻阴陵泉与足三里为伍,乃利尿渗湿,为“利小便以实大便”之治法。针灸相辅,标本兼顾,一诊而便溏即止。二诊形寒未减,是阳气未复,故宗前治再取健脾和胃之穴,除补脾俞、足三里外,灸命门以壮真火,补然谷(水经火穴)以回肾阳,此为益火之源,以消阴翳之法,故治后诸恙俱除,三诊而痊愈。
(病例二) 叶某,男,20岁。
面色白,精神委顿,黎明即泄,1日1次,腹中雷鸣,形寒瘦削,少气不足以息,百极其治,迄无寸功。按脉尺部迟弱,舌质淡而胖。病属下元虚寒,治以益肾扶阳。
处方:神阙△,气海△,肓俞(双)+,中注(双)+,四满(双)+,大赫(双)+,关元△,然谷(双)+,脾俞(双)+。
手法:神阙隔盐灸7壮,关元、气海附子饼灸各5壮,余穴均用提插补法。上穴轮流施治,每次灸治1穴,针治2穴,计七诊而告愈。
按:此患者所患是肾泄,亦即“五更泻”,或称“晨泄”“瀼泄”。张景岳认为,其病是“丹田不暖,所以尾闾不固;阴中少火,所以中焦易寒,此其咎在下焦”。患者面白少华,精神委顿,形寒瘦削,均系阳神不足之候;少气不足以息,是肾虚不纳肺气之故;尺脉迟弱,舌质淡胖,均系真阳不足之征。陆师为灸关元,乃元气关藏之所;气海系元气生发之海;神阙后对命门,是阳神留居之阙。该三穴所在之处,即丹家所称“丹田”之部,灸之可暖丹田,益肾元。肓俞、中注、四满、大赫均足少阴、冲脉之会,少阴属肾,冲脉起于肾,下出于气街,补之以益肾气,而散沉寒。然谷系足少阴荥火穴,补之亦有温阳益肾之功。兼补脾俞以佐健运,俾统率有权。陆师对本例之治重在下焦,然肾阳既复,水火相济,开阖之机得宜,水土相生不息,虽治在坎北而功及中土,此乃五行生克之理的妙用。
(讨论) 泄泻为病证名,简称“泄”或“泻”。虽为同一病证,但先贤亦加以区别,如谓“粪出少而势缓者为泄,粪大出而势不阻者为泻”。《内经》之论泄泻,有因风、因湿、因热、因寒之别。后人则概分为外感、内伤两类。外感者,有风泄、寒泄、暑(热)泄、湿泄;内伤者,有食泄、痰泄、气泄、脾泄、泄泻等。虽症因多端,但陆师举目抓纲,注重健脾利湿为先,佐以补火生土,以助运化,其法参见以上两案。其因风者,取阳维以疏表,常加外关、合谷;因寒者,温中以散寒,多灸中脘、梁门;因暑者,泻络以泄热,多刺委中、尺泽、曲泽出血;因湿者,利尿以渗湿,法见“病例一”;食滞者,逐秽以通肠,泻天枢、大横;痰湿者化痰湿,用丰隆、内关、阴陵泉;气郁者,疏肝悦心,用行间、大陵;脾泄、肾泄,治见“病例二”;至于久泄中气虚陷者,除温补脾肾外,需兼敛肠固涩,升提清阳,可灸百会、长强。
十五、暑证(2例)
(病例一) 俞某,女,75岁。
伏天炎热,神志昏糊,手足抽搐,脉象弦数,舌苔垢腻。此暑风也,宜泄热定风。
处方:百会-,后项-,风府-,陶道-,筋缩-,手三里(双)-,上廉(双)-,下廉(双)-,髀关(双)-,伏兔(双)-,阴市(双)-,足三里(双)-,太冲(双)-。
手法:提插补泻。
针后神志即清,自觉如梦初醒,筋骨舒和。凡二诊痊愈。
陆师云:此证病势虽然凶险,但脉来有根,可治一也;头部昏热,而足底不冷,可治二也;无大汗不止之象,可治三也。此属闭证,而非脱病,故其来也暴,其愈也速。
按:此例患者乃暑邪化风之证,虽症情险恶,但陆师据脉论证,断为可治。泻督脉、手足阳明之穴以清泄暑邪,泻风府、筋缩、太冲,以息风定惊,故收效迅速,有如桴鼓之应。
(病例二) 杨某,男,40岁。
天时炎热,酷日当空,烈日之下奔走,血脉沸腾,暑气侵袭,以致脉络闭塞,气机窒滞而突然昏厥,不省人事,脉伏。治拟通其闭,泄其暑。
处方:人中刺出血,中冲刺出血,少商刺出血,气海+,百会-。
手法:提插补泻。
针后人即苏醒,复与玉枢丹少许吞下,即欢喜而去。
按:本例患者乃暑热损伤元气,以致气机闭塞,神明受窒,暴然而病,乃中暍之证。陆师为刺人中以通任督之阴阳,刺中冲以泄内传厥阴之火邪,刺少商以清内犯太阴之暑热,泻百会以疏清空,补气海以益元气,故针后人即苏醒,收立竿见影之效。
(讨论) 暑邪伤人,先贤有“始伤肺,继传心胞”之谓,故患者多有汗出、面垢、烦渴,甚则神昏、卒倒、痉厥、脉伏等症。其中有夏日远行,阳气内伏,热舍于肾而致者,称为“中暑”;有由纳凉广厦,起居不时,邪入肉分而致者,称为“伤暑”;有由日中劳役,热伤元气而致者,称为“中瞄”;有由暑热化风而致者,称为“暑风”;有由热深厥深而致手足逆冷者,称为“暑厥”。治疗均当以泄热为主,可泻督脉、手足太阳、手足阳明、手太阴、手厥阴等经穴。前举两例,俞氏患暑风症,陆师为泻督脉、手足阳明以泄阳热,兼用祛风定惊之穴而愈;杨氏患中暍症,陆师治重清泄太阴、厥阴之热,兼顾益元,一诊而愈。观此两例,可以举一反三,化裁运用。
十六、虚损(5例)
(病例一) 王某,女,34岁,工人。
1963年7月30日初诊:肝肾之先天不足,体质羸弱,脾胃之后天相继失调,以致发育不良,矮小气怯。盖脾胃为气血之大源,脾胃失调,则气血之源告乏,脏腑肢骸失煦濡之养,内秉自虚;肝主筋而肾主骨,肝肾不足,则筋骨失秉气之源,生化自缓。内秉虚而生气弱,乃为外邪所乘,于1958年1月,举发左肩酸痛,伴有心悸、不寐、冷汗如渖,入浴时辄发晕厥,渐至不能工作。迭经中西医治疗,皆未获效。服可的松后心悸较前愈甚,行蒸汽疗法则晕厥发作更剧。嗣后,病势每况愈下,疲乏不堪,两足虚肿,多言即心荡。虽经长期疗养,然迄无起色。辗转于今,已7年于兹,始终未能复工。来诊时,面色萎黄,形神俱疲,心悸不寐,眩晕时作,脘闷、纳呆、泛恶,胛背酸楚,时及下肢,每逢月经来潮则巅顶作胀,脉象濡弦,苔薄质红。此因气血不足,乃为风湿之邪外凑;肾水下亏,则心火失济;肝体不足,则肝用乃亢;肝木旺,则脾土受凌。先顾其本,后议逐邪。治从调补肝肾、悦脾安神立法。
针灸处方:肝俞(双)+,肾俞(双)+,神门(双)-,太溪(双)+,足三里(双)+,行间(双)-。
手法:提插补泻,留针10分钟。
中药:滁菊花9克,白蒺藜9克,绿萼梅4.5克,夏枯草9克,当归片6克,黄芪9克,党参9克,川续断9克,香谷芽9克,广郁金9克,合欢皮6克。按方增损,共服9剂。
1963年8月2日二诊:前施调补肝肾、养心悦脾之法以来,眩晕渐平,寤寐稍安,但胸闷未舒,纳食仍差,酸痛亦未轻减。此盖脾失健运,中州为湿邪所困,内阻关窍,旁壅络道,不通则痛,势有所必然。且心肾上下之相交,胃腑为其枢机,惟有胃腑之通调,然后可望水火之既济。拟于前方参入疏调胃腑之法。
处方:肝俞(双)+,肾俞(双)+,神门(双)-,行间(双)-,三阴交(双)+,足三里(双)+。
手法:同上。
1963年8月5日三诊:水火已成既济,寤寐亦趋正常,胃腑通调,纳谷乃增,近惟腘中酸楚,脉来濡弦,舌苔薄滑。再宗原意。
处方:肝俞(双)+,肾俞(双)+,神门(双)-,三阴交(双)+,足三里(双)+。
手法:同上。
1963年8月9日四诊:寤寐已入酣象,纳食如常,但迩来又为风寒所袭,卫表遭其困束,肺气失于宣达,症见咳嗽形寒,气短懒言,背痛亦剧发,脉来浮滑,舌苔薄滑。当先治新感,后顾宿疾,此仲景之遗意,亦治病之大法。拟予疏邪宣肺。
处方:大椎-,肺俞(双)-,列缺(双)-,外关(双)-。
手法:同上。
1963年8月12日五诊:外邪未除,头目滞重,咳嗽仍作,肢体乏力。拟扶正以达邪,前方增损之。
处方:肺俞(双)+,胃俞(双)+,内关(双)-,列缺(双)-,足三里(双)+,三阴交(双)+。
手法:同上。
1963年8月14日六诊:新感虽解,余波未平,肢酸不已,眩晕目糊,动辄心悸,下肢畏冷,寐象仍安,脉细,苔滑质红。再拟从本论治,兼顾其标。
处方:肝俞(双)+,脾俞(双)+,肾俞(双)+,郄门(双)-,神门(双)-,足三里(双)+,行间(双)-。
手法:提插补泻。
1963年8月18日至9月16日七至十四诊:症势稳定,诸恙递减,守原方加减。
1963年9月20日十五诊:经治以来,头晕减,纳谷馨,寤寐已入佳象,心悸神疲亦告消失,7年之疴,已显转机之兆。下月起,可试行半日工作。惟是风湿之邪,踞伏已久,根蒂深固,非短日所能蠲除。脉来濡弦,苔薄质绛,背膂酸楚,迟迟未退,预计仍需相当时日之疗治。
处方:肝俞(双)+,脾俞(双)+,肾俞(双)+,足三里(双)+,三阴交(双)+,神门(双)-,行间(双)-。
手法:捻转提插结合运用。
1963年9月23、27日十六、十七诊:经水来潮,波涌陇起,血海为之激扰,肝邪遭其触动,遂至巅顶作胀,两目滞重,咽喉疼痛,脉弦数,苔薄质绛。是乃虚阳化风上扰,防其诸症反复,急宜柔肝清热,育阴护胃。
处方:肝俞(双)+,脾俞(双)+,血海(双)-,三阴交(双)+,照海(双)-,复溜(双)+,足三里(双)+,行间(双)-。
手法:捻转提插补泻。
1963年9月30日、10月4日十八、十九诊:诸症均减,惟近感颈项酸楚,少腹胀痛,脉来渐见有力,苔薄滑。仍防反复。
处方:风池(双)-,大杼(双)-,大椎+,脾俞(双)+,胃俞(双)+,复溜(双)+,足三里(双)+,关元+。
手法:同上。
1963年10月7~14日二十至廿二诊:治疗以来,诸恙次第减退,惟久疴之后,体气虚惫,非短日所能康复,三邪深伏,一时自难拔除。幸其脾舒纳馨,已开中焦生血之源,寐静神安,业复阴阳交泰之象。此后当调息将养,慎于起居,待其气血充,营卫和,诸邪自去。嘱停诊3个月,恢复原来工作,以观后效。
处方:风池(双)-,大椎+,大杼(双)-,脾俞(双)+,胃俞(双)+,复溜(双)+,足三里(双)+,阴交-,三阴交(双)+。
手法:同上。
随访记录:患者停诊后,即恢复原来工作。辍工7年,一旦康复,患者本人之兴奋,自不待言,周围同志亦都为之庆贺。11月底,去患者居处探望,见其神情焕发,一扫以前忧郁阴沉之状,身体也结实得多。据述经针治后,体重由34.5公斤增加到40.5公斤。在停诊期间,除在阴雨时稍觉有关节酸痛及月经来潮时有目眶发酸外,平时均正常。初上工时,颇为小心翼翼,惟恐旧疾又发,乃至试工一个时期后,安然无恙,才完全打消顾虑。
按:邵新甫云:“久虚不复谓之损,损极不复谓之劳。”此虚、损、劳三者相继而成,乃病情发展之轻重,轻者为“虚损”,重者为“虚劳”。不若古代文献论虚劳有五劳、七伤、六极、二十三蒸、九十九种传尸鬼疰等症,庞杂寡要。盖虚劳之病,阴阳气血,脏腑经络,筋骨皮肉皆有,惟有病情发展之轻重不同,不能截然以“伤于气血者为虚,伤于脏腑者为损”来划分。如本例患者,肝、肾、脾、胃先不足,气血筋骨因之而衰弱,不能截然区别何者为虚,何者为损,故陆师统称之为“虚损”。治疗遵张景岳“但当培其不足,不可伐其有余”之义,以治本图源,调补为先。其有偏亢偏衰者,亦以扶弱为主,抑强为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