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的绣庄和绸缎庄其实只一墙之隔。
绣庄里管事的叫晚玉,圆脸庞的资深绣娘,把我交给一个桃花眼的女人,叫怜香的使唤。第一天,她就给了我一堆的活儿,我一直绣到月上柳梢才完工。
揉着发酸的手,在家丁的监视下回府。如今不是少奶奶,自然也没轿子可坐,在洒满月光的青石板上缓行,一路梳理着凌乱的心事。
其实,人一旦忙碌起来,就会分散很多精力,亦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令人痛苦的事,我想,我选择来绣庄是对的。人活着,总得做点事,老闲着,多慌!虽然累点,但心里踏实!
忽听身后的家丁在嘀咕,“骆福,你小子走路看着点,踩我几次了!”
我心中一动,站住脚步,“我想方便一下。”
立刻有家丁回道,“少奶奶,马上要到府里了,忍一忍吧。”
“不行,我忍不住了!”我皱眉。
“少奶奶,那去河边吧,那儿有地方,不过,小的可得跟着去,否则不好交差!”
我一看,说话的正是那个叫做骆福的家丁,心中会意,随了他往河边走,其余家丁远远跟在后面。
“你就是骆福?”我压低了声音问。
“是,小的就是,想必二少爷已经跟你说了。”他跟在我身后微微躬身。
“嗯。”我微一颔首,“你为何要来高家?做闵家眼线吗?”
他却稍作迟疑,道,“回少奶奶,是少爷……二少爷不放心你,让我进府看着你。有事就向他禀报。”
我喉咙一热,竟噎得半晌说不出话,而当时的我亦没听出来,骆福话语中这个“少爷……二少爷”之间的停顿……
“你是何时进府的?既进来为何又不和我相认呢?”
“回少奶奶,我是浸猪笼那次之后才进的府,进府后便听说了高家以前如何亏待少奶奶的事,想过来找少奶奶,但少奶奶和高家少爷无一刻分离,竟是没找到机会,再者,二少爷也只叮嘱小的暗地里看着,及时汇报,不让鲁莽行事,所以……”
我未曾想到,仲文竟对我用了如此之心,然现在没有时间感叹,我望了望身后,其余家丁相隔甚远,便掏出所有高家用于购买闵家地契的银票,塞给他,“这些,你通通给我换成黄金,有没有保险的地方可以存?只我能拿到的?”
他四下里一望,点头,“知道!办好再回少奶奶!”
“以后不要再叫我少奶奶了!我不是!”眼看方便之处已到,我加紧说出自己的想法,“骆福,我想离开这里,想办法给我弄条船,然后我们订个计划,怎么逃走。”
他看着我,目光难以捉摸,“少……不,离歌小姐,你真要走?”
“嗯!”我坚定地点头,河岸已到,月白风高,好一派宁静夜景……
他叹了声,似有泪,“走得对!这高家实在是……”
我隐隐觉得异常,“骆福,怎么了?”
他原本一直垂着头,此时抬眸看了看我,银亮月色下,依稀看见他红了的眼眶,“离歌小姐,既然你果真打算和高家撇清关系,那我就说了吧!闵家世代经营陶瓷,从未出现过炸窑之事,此次炸窑其实是高家动的手脚!高家早就觊觎闵家陶瓷这一块丰厚的利润,两家上代也为此起过争端!都怨我办事不力,不能早点探到风声,知道真相时已经晚了,老爷也被活活给气死了!”
我听了,只觉一口气提不上来,不由按住胸口大口喘着气。终于明白去闵家灵堂时仲文为何如此气恼,这高家,真不是人!
“岂有此理,没王法了吗?为何不去告他们?”旧恨未了,又添新仇,对高家,我如今真是恨得入骨!
骆福无奈地摇头,“没用的!无凭无据!高家又有后台,告不了的!”
“什么叫无凭无据?那你是如何得知的?”我偏不信,这天下果真就无道理可讲了吗?
“是做坏事那小子完事以后去酒馆喝酒,恰好我也在,他喝醉了说出来的,我一听就回闵家报信了,待我回到高家时,那小子已经不见了,听人说坐船远走他乡了,想必高家给了他好处要堵住他的嘴,请他别处安家去了。”
我颓然。
骆福反安慰我,“小姐,别难过,二少爷会想办法东山再起的,我帮你打点好,助你逃走是大事!”
我点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佯装进去方便,稍后才出来,便与骆福往回走。
远远的,便看见穿白色长衫的男子一路而来,我目光转移,只看见河面,月色如梭……
“歌,终于回来了!可急死我了!”
我低垂着头,只见白色长衫的衣摆随风微动,这风,依然是风,却无法再拨动我心弦。
“离歌见过大少爷。”我始终都没有抬起头看他,微微侧身,和他擦身而过,夜风中前行,拐弯处,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那白色衣角,仍在原地,随着风的方向,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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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更,仍是明天中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