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蜜儿乖,先喝药……”
盯着无端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硕大药碗,又看了眼那张笑得心花怒放、无比灿烂的脸,江蜜的眼皮抖了一下。
“好啦好啦~!你都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你从鬼门关拖回来哎,给点面子喝了它吧……”斛律龙仍旧嬉皮笑脸,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模式有什么不对。
“那是谁把我送进鬼门关的?”声音依旧轻得仿佛一缕薄烟,但是已比刚醒来时好了许多。
啧,早知道她该抵死让小鬼留下来陪她的,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个双面人还真有点胆战心惊。不过……算了,看那小鬼那么信任他的“斛律叔叔”的样子,还是不要让他过早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哎呀,大家都说你跌倒后脑袋撞到石头昏倒了呐……”
“……”无耻!!想骗人先把自己那颗碍眼的朱砂痣挖了再说。
“蜜儿,不要转头嘛!你这样我会伤心的……”伸手,施软力将她的脸掰正,“想知道的话……就先把这药喝了。”
“我怎么知道这会不会是毒药?”直视他妖冶的双眸,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有点苍白,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坚毅。
“放心,如果真要杀你,我何必费心把你救回来……”垂眸,躲过她的直视。唉……果然呵,那个单纯得如同白纸的江蜜怕是回不来了吧。
在她眼里,他看到了那毫无掩饰的不信任,心里有些惆怅。
看着他手里的药碗,像是在评估他话里的可信度,然后她顿了会儿,这才伸手接过,一口气把药往嘴里灌。
“不要这么急,没人跟你抢。”看着她“不要命”的喝法,斛律龙出声调侃,然后在她放下药碗的那瞬间伸手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糖葫芦。直觉告诉他,她是一个难以忍受苦味的女孩,虽然之前她并有给他清醒着喂她喝药的机会。
“我不是小孩子。”伸手,随意擦干嘴角残留的药渍,即使她的嘴里苦得要死,即使她很有一把夺过那串诱人的糖葫芦的冲动,但是她就是不想让眼前这个“杀人凶手”如愿。
“我当然知道,不然你怎么嫁给长恭?怎么当念岚二娘?”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小孩子,不然……他怎么会还没有把剑刺向她就已经在心里懊悔不已?这世上……除了十八年前的那件事,他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悔过。
“不要提他!”忽然,原本平静的心又失控了,她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雪夜,刺骨的寒冷让她快要窒息。
“你……是爱着他的吧……”不是疑问句,而是淡淡的陈述,因为缚魂录成功地吸收了她的血液……她竟然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兴起怨恨的念头啊……
“没有……你走开……”声音有点虚弱,有点颤抖。
那是她心里的一块伤疤,她可以不在乎是不是斛律把长剑刺进了她的胸口,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到最后究竟是死在谁的手里,但是……她在乎兰陵的无动于衷,她在乎他眼里的了然,她更在乎……更在乎他竟从没有把她奢望的执手偕老纳入他的计划范围……
伤口太深,隐蔽得太好,但是此刻,她忽然发现自己竟无法再装作什么都无所谓,终于,在闭眼前来不及宣泄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
“蜜儿乖……没事了没事了……”自从自己把剑刺向她的那刻起就一直存在的心疼在胸口漫延,斛律龙伸手轻轻地环住她,然后轻抚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直到她渐渐平静。
“其实长恭……他是有苦衷的。他被心里的歉疚压得太久,所以他想方设法想弥补。”轻轻地,把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胸口,他低沉的嗓音像是在叙述一个久远的故事。
“认识那个女人吗?”忽然他举手一抬,指向前方不远处。
那个女人?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江蜜看到了一幅画。
画中,是一个女子,轻纱罗裳,以扇掩容,及地的黑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她明亮的双眸却挂着淡淡的忧愁。
“她……”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竹墙上的那幅画,江蜜连完整的句子都无法说出口。
“呵……你见过她对不对?在你的梦里……”
“你……你怎么知道?”没错,那种姿态,那副容貌,她分明就是在她梦里出现的那名女子,忽然她仿佛觉得自己又听到了自她口中传来的低吟——“红妆哭,血满注;七月初,缚魂录;掩鬼目,魂长驻;忘川处,幡引路……”
难道这就是所谓“先知”的可怕?连她的梦都能偷窥?悄悄地挪动身躯,江蜜首次意识到自己需要与某个人保持距离。
“唉……”轻叹了口气,斛律龙有点怅然的看着她眼底的防备,然后便转头望着画中人出神,而他的眼底也染上了与她相同的忧愁,“她叫紫岚,你放在胸口的那本书真正的主人。”
书?他在开什么玩笑?虽然自从来到这里后,那本书变得极其诡异,但是它明明就是她在二十一世纪的一本普通教科书而已啊!
“不要不相信……有些事就是这么离谱,但是它却是不争的事实。”笑看着她眼里的不敢置信,斛律龙并没有解释很多,只是继续自己的话,“这本书……它叫缚魂录。顾名思义,它能缚人之魂,且只有它认可的人才能够做到。关于它的传说很多,而其中最引人垂涎的便是……”忽然,他的话顿了顿,看了眼听的无比认真的江蜜,然后便没了下文。
“是什么?”江蜜挪了挪身体,扯了扯他的衣袖道。
“你很好奇?”看了眼她无意识间又拉近的距离,斛律龙的眼在笑。
“嗯,你快点说啊……”这人真讨厌,总是说话说一半。
“你要知道……我是一个讲求公平的人,所以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才告诉你。”斛律龙发现了自己的又一大优点——睁眼说瞎话,在这北齐,公平的下场便是死,他从来都是个识时务者。
“额?那为什么不是你先告诉我,然后我再回答你的问题?”讲求公平是很好啦,但是照他的说法做,她不是一点保障都没有?万一他出尔反尔怎么办?
“这个嘛……我刚才已经讲了这么多,你什么都没有说,所以要你先说。”身为“先知”,其中一个必备的条件便是——要能扯。
“额……那好吧,你问。”好像也是,但是她怎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过,只是一个问题而已,想她江蜜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他问。
“你……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不恨长恭?”他一直知道这个女孩是个怪胎,不怕长恭,不怕他,不知天高地厚,甚至连怀疑都不懂得,他曾经很好奇她怎么会平安地长到现在,但是此刻……他很好奇,为什么她好像连人最基本的黑暗面——仇恨都不懂得?这样的她……让他无从下手,让他想好好护着,让他甚至觉得可以为她放下这一切,权势、仇恨,他统统都可以放下,只要她还是那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