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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路过集雅斋,我不由自主的向里面撇了一眼。赵文并没在店里。我的心里升起些许莫名的情绪,同时却也松了口气。来不及追究自己的心态,远远传来悦耳的琴音就将我吸引了过去。

只见大街的一角用木料搭起一个一米多高、面积大约三十平米的平台,台子上铺着布满奇异图案的地毯,竖立的背景是一幅巨大的气势恢宏的山水泼墨图,顶上写着四个苍劲豪放的大字:天下无敌。

高台两边,分别放着一桌一椅,有两人面对面的坐着。

右边坐着的年轻男人二十岁上下,作寻常书生打扮,正一脸挫败的看着左边的人。

左边坐着的人正在悠闲的弹着琴。只见他三十五岁左右,高鼻深目,颧骨高耸,下巴有道深深的沟壑,很是显眼,肌肤雪白,眼珠灰蓝,显然有白种人的血统;一头黑色直发长至肩膀,用一条红色的绳子松松的系在脑后;身穿黑色窄袖短装,衣边嵌着金色的花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身后站着数名随从,无一不是彪形大汉。

只见他面带自信冷峻的神情,十指如飞,在琴弦上快速拨弄,洁白的双手如同两只在花丛中追逐的粉蝶,结实健美的身体随着手臂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姿势甚是优美动人。

这个弹琴的人,必是车旭无疑。我不由得暗自心惊,他的琴艺,果然已臻至炉火纯青!

台下站了不少人,对着台上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有人对于天下无敌的题字愤愤不平,出声怒骂;有人摇头感叹,自己技不如人,不能上前出这口恶气;更多的人则是抱着膀子,一脸笑嘻嘻的看热闹。

车旭忽然朝台下看来,眼光在我身上打了个转,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虽然隔着面纱,我仍能感到他刺透一切的目光。

忽然琴声一转,调子似是信手拈来般的自然写意,又像是胡乱拨弄的不成曲调,节拍和音符再无规律可循,却奇迹般的并无混乱之感,反而让人产生一种美妙至极的感觉。音符连绵不休,前一个音还未完全断绝,后一个音接踵而至,音符与音符之间水乳—交融,浑然天成。

这怪异的曲调似乎穿透了听者的心灵,我心神荡漾,不能自已。琴音勾起了我内心深处最伤感和最甜蜜的记忆,我像是着了魔般,不由自主的随着琴音时而忧伤,时而微笑。在场的人群都安静下来,再无一人开口说话,都沉浸在这天籁之音之中。

最后一个音符被轻轻送出之后许久,我还陷在自己的情绪中不可自拔,琴弦的余音尤自在脑海里盘旋不已。

现场一片寂静。

突然,一阵狂笑打破了平静,我像是恍然从梦中惊醒一般,向台上看去。

车旭站起身来,看着对手:“听完车某之曲,你有何话说?”

对面的书生悠悠的叹了口气:“罢了,愿赌服输,我认输,这琴我就留下了罢!”举起自己的琴,狠狠砸向地面。琴身瞬间断裂,琴弦发生难听的丝丝声。书生再也不看断琴一眼,举步就走。

“我要的不是你的琴。”车旭冷冷的说。

“你想怎样?”

“留下一根手指头来。”车旭的话冷到了极点,走到书生面前,抛出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刀尖深入桌面,匕首直直的竖起来。车旭的随从奔至书生身边,将他包围起来。

书生面如死灰,台下一片喧哗。

“且慢!”我高声喝道。今天我本来只是打算做个观众,并不想跟车旭正面交锋,但此刻我的怒气再也忍不住爆发了。

车旭闻声向我看来,双眼之中忽然精光大盛,伸手对我凌空一抓。突然一阵风掀起了我的面纱,露出我的脸来。车旭盯着我的脸,邪邪一笑。我连忙伸手去拉面纱,就这短暂的瞬间,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我的身子已经整个腾空而起,伴随着众人的惊叫声,我稳稳的落在了台上,面纱瞬间垂落下来,遮住了我的脸。

“哈哈哈,我还说是谁有这等胆魄,原来是夫人!你终于来了!”车旭坐回椅子上,一脸高深莫测。

“你认识我?”我尤自心惊胆战,只得用力暗自咬着嘴唇,站得笔直,免得输了气势。

“车某此番就是为了夫人而来,岂可不知夫人是谁?听闻夫人琴艺卓绝,若能和夫人一较高低,车某便不枉此行。不然,你以为一个小小的庐江府,还有什么吸引我的地方呢?”

“我今天不是来和你比试的。我路经此地,见先生一展琴艺,忍不住驻足聆听。都说琴音如人,听到先生的天籁之音,本以为先生是个高风亮节之人,不料……哼!”

“如何?有何见教?”车旭双眼一眯,蓝灰色的眼眸充满了阴沉。

“不如何!那位公子已经认输,并毁了自己心爱的琴,先生却还要留下他的手指,这不是要他一辈子都再不能弹琴吗?难道先生不觉得此举有失斯文,欺人太甚吗?”想必光天化日之下,在府衙门口不远的地方,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状着胆子,振振有词的说。

车旭爆发出一阵大笑,说:“这是我跟他之间的赌约,赢的人有权要求输的人留下一样东西。也罢,这手指,车某就算要过来也不能拿来下酒,夫人既然发话了,今天车某就卖夫人一个面子,这彩头,不要也罢。”说着挥了挥手,他的随从立即让开了道,书生向我道了声谢,仓皇离去。

我福了一福,说:“多谢先生手下留情,小女子有事在身,改日再来领教先生的琴艺。”这个车旭总给我一种阴冷的感觉,让人极其不舒服。说完,我转身就想溜走,离开这是非之地。

岂料还未走出两步,眼前一花,车旭已经站立身前,挡住了我的去路:“夫人且慢!”

“还有什么事?”我一惊,乖乖,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他要是用强,我该如何是好?

他阴阴一笑:“夫人紧张什么?车某不过是想请夫人去车某落脚之处,煮酒论琴而已。”

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摄人侵略性的威力,我不由得倒退了一步,极力克制住紧张的情绪,故作镇定的说:“抱歉,天色已晚,小女子实在是不方便前去打扰。请先生让路。”

他步步紧逼:“我要是坚持呢?”

我正不知该如何脱身,台下一个声音正气凛然的说:“先生不可强人所难!兰芝小姐别慌,我来替你评理!”

是赵文?我循声望去,台下人群黑压压一片,我根本看不到他。

又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人家都说不愿意了,好狗不挡道,我劝你还是让开的好。师妹别怕,师兄给你出头!”

另一个懒懒的声音接口道:“没错,光天化日之下为难一介弱女子,这事要是传了出去,车大师今后如何在江湖立足呢?无名今天吃得太饱没事做,也来凑凑热闹。”

话音刚落,两个修长的身影一左一右落在我身旁。我大喜,左顾右盼,叫道:“师兄,无名!”

无名嗯了一声,双手交叉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车旭。

张鸣锋却不答话,转头向台下的人吼道:“看什么看,全部给我回家吃饭去!”他一脸凶神恶煞,台下的人不愿招惹事端,便三三两两的散去。

却有一人朝高台靠近。一看,赵文正手脚并用的从高台的边缘往台上爬。这台子的高度对他来说,爬起来很是费力。

我好笑的说:“赵公子,怎么放着好好的台阶不走?”

赵文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指着张鸣锋和无名:“他们也没走台阶!”

我无语。人家会飞,你却只会爬,还逞什么能?我想此刻我的表情肯定像是活吞了几只蟑螂一般。

心中暗想,这三个男人,怎么都出现在此?

车旭面色一冷,双眼射出摄人的光,他的随从随即围了过来,形势紧张得一触即发。

“府衙门前,不得聚众滋事!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有人都告到府衙来了。”焦仲卿不知何时领着一队衙役围了过来,看到我,惊讶万分,“兰芝?你怎么也在这里?怎么回事?”

“你问他。”我指着车旭说,气恼的一把扯下面纱丢在地上。这么容易被认出来,我还戴着这玩意儿干什么?

见衙役来了,车旭显然不愿再惹事端,他喝退随从,面不改色不疾不徐的说:“这位官爷,在下只是和这几位朋友有点误会,惊动了官爷,车某抱歉了。”

他转身对我邪邪一笑,说:“焦夫人,三天之后,车某此等候夫人大驾,夫人不会怕了车某,不敢前来了吧?”

我冷冷道:“先生真会说笑!三日之后,小女子定当前来讨教!”

车旭点头,说:“车某告辞!”走过焦仲卿身边时,他突然低声说道:“尊夫人果真国色天香,人见人爱,令得那三位玉树临风的公子也争先为她出头。官爷好福气啊好福气,真是羡煞车某也!”说罢哈哈大笑,一行人扬长而去。

他竟然连焦仲卿都知道!他为难于我,又挑拨离间,到底是何居心?我暗中握紧了拳头,冷冷的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暗中发誓,今天你给我的侮辱,我定要向你讨回来!

车旭的挑拨效果立竿见影,焦仲卿脸色一变,指着赵文三人:“兰芝,他们是谁?”

我大为头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莫名其妙的吃什么醋啊?我不想把事情搞复杂,皱着眉头说:“有话回家再说。”

焦仲卿冷着一张脸,目光慢慢的扫过赵文、张鸣锋和无名。接触到焦仲卿满怀敌意的目光,赵文慌忙低下了头,张鸣锋冷哼一声抬起下巴别开了脸,无名则气定神闲的目光在我和焦仲卿身上来回打转。感觉到四个男人之间的波涛暗涌,我浑身极其不自在,尴尬之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文首先打破沉默。

他双手作揖,行了个礼,对我说:“兰芝小姐,赵文先行告辞。”说完,朝焦仲卿憨憨的笑了笑,又手脚并用的爬下台去。

张鸣锋不再理会我和焦仲卿,反倒满怀敌意的瞪了无名一眼,便跟在赵文身后离去了。

无名哈哈一笑,说:“在下无名无姓,焦公子不必挂在心上。”说完,也自顾自的走了。

一众衙役见焦仲卿脸色铁青,跟我打了声招呼,纷纷告退,只留下我们二人。

焦仲卿抓住我的手,满脸醋意的发脾气:“跟我回家说清楚。”

我不着痕迹的摔开他的手,说:“我自己会走。”

正在此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跑过来,叫道:“焦公子。”

焦仲卿说:“这不是江大人家的蓝云吗?有什么事?”

蓝云打量着我,问道:“您是焦少夫人?”

待我点头之后,她说:“头先焦老夫人差人来说焦少夫人答应了我们家夫人的请求,所以我们夫人今晚在醉江楼设宴,请焦少夫人前去一叙。我刚去了焦府一趟,焦老夫人说少夫人出来逛街了,蓝云便一路找了过来。幸好遇上了。”

正好,我也需要跟夏小雅好好商量如何应对车旭。这个车旭,琴艺高超得出乎我的想象,为人又是阴晴不定,是个很难应付的角色。想要赢他,难度太大了。

我点头道:“好,我这就跟你去。”转头说:“仲卿,你先回家。等我见完江夫人回去之后,你有什么话要问的,我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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