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离正看着账本,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动。
他刚才分明已经有了打算,若按他的手法,就和在蓟州一样,将人先抓了一顿审,就什么答案就有了,可是现在他却硬生生的停下来,来问她的意见。
顾若离抿唇,道:“我想去出去看看,到田间地头去实际看看。”
一年压着一年,如今分摊在各户头上所需缴纳的税粮,恐怕这五六年都补不上。
在接下来的几年,每户老百姓都要为了补前几年的空,而必须多交一部分的税粮,才能将欠朝廷的补齐。
可是,前几年都收不齐,难道接下来的几年就能收成变好,有能力额外多交了?
这些都表明,她接手这个县,在未来的至少五年内,不但不会有任何的收入,很有可能还要补贴,否则进出不平,和朝廷的帐算不清,财税上她就无法接手。
虽说庆阳周边的几个县都很贫困,可相对的朝廷所征收的税也不过是江南和湖广一带的三分之一,如此一来,她们就算日子过的困苦,在没有大的天灾的前提下,不至于欠这么一个巨大的窟窿。
她不去看看,不问清楚这钱粮到底怎么收的,她不放心。
“那就去看看。”这种账册,赵勋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的,若各处县州府都清水了,也就不存在三年知府,十万白银一说。
都贪,就看谁的手法精妙,不逼的百姓暴乱造反罢了。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就去了临近的几个村,走了一遍后她几乎哑口无言,她从来都不知道,种一亩地要交这么多的税,而县衙又在这些的基础上,加收了那么多的附加税。
周铮回来就气的啐了一口,道:“这些读书的人看着一副斯文样,可却是最心狠手辣,杀人不见血。”为了私欲,将这些百姓逼的家破人亡,辛苦一年到头来,家里一粒米都不剩。
顾若离在心头算了章,县官发放,每米一石官折钞二贯,却要水脚钱一百文,车脚钱三百文。口食钱一百文。库子又要辨验钱一百文,蒲篓钱一百文,竹篓钱一百文,沿江神佛钱一百文。
额外索取竟达九百文之多,比正税增加了近一倍。
这么多的明目,确实如同周铮所言,杀人不用刀。
难怪税收不齐,百姓手中就算有一石粮,却因为要多交九百文,就不得不将这一石分开,一半上缴作税,而另一半就成了水脚钱等费用……当然会年年都不齐。
“县主。”欢颜也气的不行,想到那些百姓家徒四壁,以野草树皮为生,可还不得不下地劳作的样子,但尽管这样,他们头上还挂着无数的欠账,祖祖辈辈都还不清,“这个郑大人太可恶了,以前还没有这么多,自从他来了,就从原来的四百文增上了近千文,您不能饶了他,一定要上疏将他罢免砍头。”
顾若离凝眉道:“这应该是大环境如此,郑人不过是诸多地方贪官中的一员而已。”郑陆当然不能放过,可是还是要想到解决当下问题的办法,不然就算换了新的县官,还是会有这样的问题。
“那怎么办。”欢颜想到了太祖皇帝,就咬牙切齿的道,“那就像太祖皇帝那样,贪了六十两,就剥皮抽筋。”
顾若离沉默着没有说话,忽然想起了赵勋,看向周铮问道:“七爷呢?”
他不会去县衙了吧?
“不知道。”周铮也觉得奇怪,赵勋回来的时候还在呢,“我去找找。”
赵勋不会是去县衙了吧。
以赵勋的脾气,听到这些他可能好言好语的去审去问,只会快刀斩乱麻,直接处决了。
顾若离就有些坐立不安,立刻放了茶盅往外走:“我们去县衙看看。”
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更何况,郑陆头上还有府官,就算定他的罪,也要立明目啊。
她出门上了马车,径直往县衙而去,一下车就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就见衙门口原本守着的差役不见了,她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提着裙子飞快的冲进了衙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