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别人很轻易地在他面前说出心里话。
以前我不信，但是今天我真的见到了，而且一见就是三个。
国字脸老人果然是秦老爷子，边上的两个人他没有介绍，但肯定也不会是普通人物。
果然是闲聊，从我的童年开始，一直到今天上午，什么都聊，什么都问，而我在他们三个面前，就像一个傻瓜一样，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和能力。
我说得很多，很透，连小时候去偷人家西瓜、往老乡南瓜里拉屎的事儿都说了，逗得三个老爷子哈哈大笑，而且颇有心得地告诉我一些做坏事的决窍，一看就知道他们三位从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说了半天的笑话，秦老爷子突然问道，“当了这半年副县长了，你有什么体会？”
呃，餐前开胃菜结束了，这就开始上大菜了？
好吧，这半年副县长咱可是结结实实地当的，没有像秦东林要求的那样混日子，那成绩是响当当的，口碑绝对是一流的。
“当官很容易，又很不容易。”我随口说出自己的感受。
“最早去罗红的时候，我就想着把几年混下来就行了，成天就在办公室里呆着，看看报纸，上网看看网页，甚至无聊到练练毛笔字。
这样的日子，虽然很无聊，但是也很容易啊，分管各部门都没有什么大事情，反正有大事也捂下来就是了。
只要帮着要点经费，时不时露个脸跑个场子，显示一下领导重视和工作的重要性，也就足够了。
这样的领导，有时看似忙碌，其实没有用心，没有真正把为民为国的责任担起来，所以很好干，真的像玩一样的就干了。”
看似牢骚的话，却是真话实话，这是我自己的体会，也是我观察其他县里领导的感觉，对于某些想要玩出花样的人来说，还有很多可玩的模式。
最麻烦的是，这样的人很多，而且乐此不疲。
张天翼笔下曾经写过一个有趣的人物，叫做华威先生，讽刺的是抗日战争时期，国难当头，有人不思报国，却整天玩花架子热衷于开会的故事。
可是时至今日，这种现象在某些地方却是有增无减，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秦老爷子点点头，“你说的这样的干部是有的，而且占了相当一部分比例，他们其实不能称其为官，他们把自己当成了吏，没有为官的傲和廉，也就失了做人做官的根本。”
对此我深表同意，“这样的人当干部，只会说不会做，永远不会去承担责任，下级有什么问题让直接问上级，上级有什么政策抢先抱在怀里，对他们来说，只有永远正确，才能保证这种日子可以继续过下去。”
“你既然知道怎么当官容易，为什么还要去做事情，最好很快就把自己给暴露出来，说说看，你说这当官不容易又是说的什么？”
秦老爷子嘿嘿一笑，把话题引回了原来的渠道。
好吧，这个老爷子说话带节奏的能力真是超一流。
“要说当官不容易，那是真不容易，脑子里记的东西永远要比别人多一些，做出的判断和决策永远要比别人看得更宽一些更远一点，执行政策的时候永远要比别人更狠一些……
要当个好官，就得真正到老百姓中间去，坐下来听听他们的真心话，了解他们的真需要，对其中能改能做的，抓紧改抓紧做，不能改不能做的还得做好解释，少了哪一条，老百姓都会造你的反！
要当个好官，还得学会受委曲，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甚至真心为民办好事的项目，有时也得不到群众的理解和支持，面对着他们的辱骂甚至拳头，必须要学会忍耐。
最麻烦的是，要当个好官，需要时时处处跟自己做斗争，不能贪不能占，不能吃不能玩，所有负面的事情都不能干！
当这样的干部岂不是太难了？”
我的声音并没有激动，仍然很平淡地说着，只是眼睛却在盯着他们，我想知道的是，他们让我说这个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惜了，他们满头白发下面的脸上全是褶子，根本看不出喜怒哀乐来，反而比我更平静地看着我。
这是右边的老人说话了，“秦浩然，你也算是当了半年官了，那你自己说说，你算不算是个好官？”
“我？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做事做人只凭本心出发，没有什么恶意，但是真要说我有多么崇高，恐怕也不见得。”
我看了看他们三个，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面对他们说假话，既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
“我收拾网吧，是正好文化局于长清靠向了我，我需要有一个切入点来开启工作，要不然就会一点儿存在感没有。
还有，我读书时的一个好朋友，就是因为沉迷于网吧，结果好好的学业给耽误了，所以我认为网吧有着天然的原罪，是必须要收拾的。”
我看了看，三个人的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决定把话说得更实在一些，“至于说弄网吧连锁，其实是为了控制和垄断，只有控制和垄断才能最有效地实现个人的意愿。
只有连锁了，才能保证真正不接纳未成年上网，才能把网吧身上最丑的一块标签揭了去。
只有连锁，才能用一张网吧证把几百上千万的资产神不知鬼不觉地集中到某一个机构或是人的名下，变社会共有为个人私有，我的第一桶金就是从这里面来的。
如果从这个角度上看，我并不算是一个好官，因为我实际上已经触犯了法律，甚至是刑律。”
这个问题是不可回避的，既然连锁网吧经营的牌子再响亮，但是这种连锁化经营模式，就是空手套白狼。
利用行政手段，把网吧主原来手中价值几十上百万的网吧证，让它们一夜间变成一文不值，然后再利用连锁化把他们手中的电脑等硬件设备汇集到一起，形成新的连锁网络。
最过份的是，现在这两家公司都是在我的名下，这个是永远的炸弹，只要我为官一天，这个就永远摆脱不了。
事情是我做下的，当着几位老爷子，明明白白说出来，剩下的事情就让他们来评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