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人叹道:“还是要他能稳住局势的。春秋之时,良臣择主而事,君则敬,臣则忠,如今真是人心不古。”
瑶芳轻声道:“我明白了。”
张真人笑问:“你明白什么了?”
瑶芳道:“今既有容阁老,也有谢承泽,还有家父……”
张真人大笑:“你明白就好。回家去吧,无事不要过来,叫人看破了,我就真要羽化了。”
瑶芳退了三步,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微笑辞去。到得今日,终于弄明白了一直以来胸中的戾气的由来,也更明白了前面的路该怎么走。她该怨该恨的,不只是柳氏,也不仅是元和帝,想要改变的,也不仅仅是将这两块绊脚石踢开。她打心里厌恶的是这倒霉催的世道,是笑贫不笑娼的风气,是为权势折腰的无耻,是好人未必有好报的不公。是自以手握强权,便能玩弄人于股掌之中的腐朽。
想要一个明明白白的世界。
我若生而为男,当握天下权,移风易俗,惩恶而扬善。便是做了女子,那也没有什么,总是尽自己的一分力就是。从来也不自己自己比旁人蠢,为何要先画地为牢圈住了自己呢?不做,就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样子。君敬臣忠,不是么?你若违约,就别怪我翻脸了。而且,自己也并不孤单。老神仙也是瞧这皇帝没皇帝样儿的元和帝不顺眼的人之一,这可真是绝了。
士,要有士的样子,君,也要有君的样子,你既做不好,那就换个人来做吧。
立储之战,开始了。
瑶芳眼中一片清明。
下山回家来,正要去见贺敬文,引他去参一参谢承泽,不想贺敬文今天在外面吃酒——容二老爷将他邀到百味斋去了。
瑶芳诧异地问韩燕娘:“他们怎么会聚到一处?”容二老爷是个明白人,贺敬文却是时而明白而糊涂的,两人虽做了儿女亲家,平素却总说不到一块儿去。这个瑶芳不用多久就察觉出来了。贺敬文回来,口口声声都说的是容阁老如何如何好,极少提容二老爷,可见两人交集并不很多。
韩燕娘面色诡异地道:“听说,你爹参了一个御史,容亲家大力赞他呢,两人就一道吃酒去了!”
瑶芳:“我去先生那里问问。”
韩燕娘道:“快去快回,你舅姥爷这几日办完了交割也要回京了,我要备些礼物,你嫂子帮我,你也过来看看,跟着学些儿。”
瑶芳站住了脚:“乔家舅爷?”
韩燕娘喜道:“是呢。来信说,你们都是好孩子,很谢谢你们照顾家里。”
瑶芳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哥哥操心更多,都是自家亲戚,还客气什么?不互相掺扶着些,又指望哪个去?”
韩燕娘道:“不说这个了,早去早回。多跟你嫂子学着些儿。我虽也理家,自认清爽,到底眼界窄了些。你嫂子大家闺秀,处事自有过人之处。”
瑶芳答应一声,往张先生书房里去。
张先生难得正在休息,和衣卧在榻上,拿本书盖着脸,垂下来的手一下一下扣着罗汉榻打拍子,哼着家乡小调。瑶芳笑道:“先生好惬意。”
张先生缓缓揭开脸上的书,慢慢坐了起来,哼道:“就知道你会来。这几天你忙,我已与令尊说了,为他准备了一本折子,参了谢承泽。哼!谢某人阿谀媚上,居然也做了御史,吏部的人简直就是渎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