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敬文颇为焦躁,他已经几次不中了,越发不肯接受失败。发榜前,不定什么事儿便会惹他不快。往年只有自己,只好忍了,今年全家都在,便再也不必忍了。连待江家的狗多叫了几声,都被他骂了半晌。瑶芳姐妹几个裁了新衣裳,戴了新首饰,也不敢跑到他跟前儿来显摆。贺成章干脆被老安人拘到了面前,不让他单独见父亲,就怕被迁怒了。
如此直到放榜。****挤去看榜,从前往后看,并没有贺敬文的名字,再从后往前找,也是没的。罗焕用了点关系,从礼部抄出单子来,休说贺敬文三个字了,连个贺字都没有。
贺敬文听到消息,颓丧地将身体抛进一张交椅里,椅子晃了几下,险些将他摔到地上。不但是他,全家都跟着泄了气,独贺瑶芳于失望之中居然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心情,提起裙角,悄悄去张老先生那里:“先生,还请先生再出一回手。”
岂料张先生皱着眉说:“今番颇难,恐有周折。”
贺瑶芳忍不住道:“再周折,他就要死了呀!到死都恨自己没考中,不能叫他再考了。”撑不过五年!就因为连败了数场,抑郁而终了。这还是在柳氏进门,很会哄他的时候儿,就这么撒手去了。
张先生反问道:“既然是至死不忘的遗憾,强不令考,难道不怕势得其反?”
贺瑶芳果断地道:“趁着败的次数没那么多,执念没那么深,还好掰回来。他就是看不透,还有侥幸,把他的梦打碎了,弄醒他就行了。”
张先生犹豫再三,终于问道:“小娘子便如此笃定令尊必是考不上的?今离了家乡烦扰之事,安心温书,或可一试。”越来越觉得这小女学生逻辑成问题。且张老先生对于科考,也有一种向往,倒也理解贺敬文。
贺瑶芳道:“我也想家父能中,可……文以载道,言为心声。我在文章上并不精通,却知道,那些个考官,无一不是人精儿。纵使考官看走了眼,”贺瑶芳切齿道,“终是要殿试的,金銮殿上的那一位,最好猜度人心,讲个微言大义。又自负聪明,以为人人都比他笨,却又不喜欢笨人。这里头的度,不好把握。家父……演戏可不行,我不敢拿亲爹的性命去试。”
贺敬文不是学得不够好,也不是为人不够端正——朝上没节操的官儿多了去了——毁就毁在不会做人上了,他看不透。
张先生再次被说服了,不去问贺瑶芳为何对今上性情如此笃定,却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小娘子既知令尊性情,还觉得令尊适合做官么?”
贺瑶芳又被雷给劈了一回——你娘!就那个破脾气入了官场,能不能留个全尸啊?!
前太妃一口气没提上来,扑通一跪,对张老先生道:“先生,听说您是祖传的师爷?收女徒吗?”
不然还能怎么办啊?不管他考不考,最后做了官儿,都是被人玩死的苗子,总得有人帮衬着啊。张老先生多大年纪了?能帮几年啊?肯不肯帮这烂泥扶不上墙的货啊?那还有什么办法?只好自己家里人上了。前太妃就不明白了,怎么自家的事儿,比哄个皇帝还要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