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母亲那里的话你都听到了?”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听到一些,不全面。”璟文用侧脸对着我,态度有些冷冰冰。
“你不要在意那些话,我也是想母亲放心。”我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解释,好像生怕他会误会。
“嗯。”他依旧不动声色,好像事情完全与他无关,而我是个状况外的人。
我内心不禁有些气恼,心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刚走出门去,就见到了焕文。说来也怪,小时的我们本是亲密的玩伴,到后来他与堂姐不欢而散,我们之间也叠了一层又一层的误会。焕文见到我时先是一愣,随即走过来与我招呼:“碧雯?”
“表哥。”
焕文尴尬笑笑,“现在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嫂子?”
“表哥,对不起。”我想过很多次我与焕文和解时候的情景,不止一次想要与他道歉,虽然我坚持我站在维护堂姐利益的立场上没有丝毫的后悔,但我着实伤了姨丈一家的面子,也让焕文过多的难堪。其实道歉的话没有那么难说出口,谁先低头也没那么丢人,捧着高高在上的自尊,势必有一天会让自尊从更高的地方落下,而摔得更痛。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辜负了思南。她和孩子们还好么?”焕文说到这里,声音竟有些哽咽。与思南分离后,常听姨母说起焕文的悔意,我怀着自私的念头不肯原谅,也差一点将仇恨的念头浇筑在春晓的身上。其实焕文还是爱春晓的,春晓每次从叶家回去都吵嚷着叫爸爸,就可见一斑。
“你是一个好爸爸。我必须承认。”
“与我讲话的可还是蒋碧雯?你也会夸奖人?”
“你和堂姐的事,当初是我太偏激,可你对春晓的爱,我还是看在眼里的。”
“思南最近……”焕文不经意地转身,望着远处,低声问道。
“堂姐最近挺好的,出了几本书,日子也算充实。”我刻意隐瞒了堂姐和孙铭望的纠葛,怕再生事端。
焕文点了点头,晃神了几秒,便走进门去了。
我不知在楼下走了几圈,看着楼上璟文负手而立的身影,我才知,他在楼上望我也有许久了,我这才意识到,有一个叫做“世家”的鸟笼,鸟飞进去容易,可出来就难了,金丝雀是这样,山雀是这样,现在就连珍珠鸟也是这样,她们都在笼子内嘤嘤歌唱,好像曲意逢迎才能换来一口吃食,站在笼外的人,对着你笑,而那笑容里好像在说,曾经给你机会让你飞走,你自己偏又自投罗网。不知道,这是我今夜第几次叹气,只知道,夜凉如水,而我把夜也叹碎。
我上楼时,露台上已经没有了璟文的踪影,被子却已经铺好。我正坐在床边踌躇之际,璟文从屋外走了进来,灯光下,我隐约看到他的右眼有些不自然的肿胀,眼睑处有血痕。我急忙奔到他的面前,“你受伤了?”
璟文看我没穿拖鞋,拉着我坐到沙发上,弯下身来想帮我穿鞋。我推开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内有繁星点点愁。“父亲伤的?”
“不碍事。”
我真为自己感到自责,“我帮你上药。”
璟文也不再抗拒,安静地坐在我的身旁,我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在他的眼周,虽然生怕力气用大,但难免一下轻,一下重,也不见璟文吭上一声。上好了药,帮他轻呼,他竟笑出声来,“你还当我小孩子。”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回过身去,收拾药箱。“不早了,早点睡吧。”
璟文嗯了一声,却一动不动,我知道他是打定主意在沙发上过夜了。我便径自走回床上去。这一夜,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睡着,只记得翻了几次身,天也就亮了。
我换好衣裳,与璟文一同下楼去。他因为昨夜睡在沙发上,落了枕,脖子不能随意转动,只得侧着身子与我讲话,因我嘲笑他作“比目鱼”,这时有些气闷。
元氏见我俩有说有笑步下楼来,眉头不自觉地一舒,强装严肃,“快下来吃饭了。”
一家大小坐定,见焕文陪着秦氏不慌不忙的走了下来,秦氏见大家坐定,故作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今早起床时有些急了,竟有些头疼,让大家等我,实在过意不去,希望父亲和母亲不要怪罪才好。”姨丈轻咳一声,“开饭吧。”众人开动起来。
我暗自等待时机,思忖着何时向姨丈开口,自己要回蒋家照顾奶奶,想的出了神,姨母赶忙说道:“丫头,你想什么呢,快吃呀。”原来我虽拨着饭碗,可碗里的米竟是一粒也未曾少。我尴尬一笑。
倒是璟文开了腔,“父亲,我今天去律所,顺便送碧雯回趟娘家,晚上我们二人再回来。”
姨丈未曾开口,元氏先抢白:“怎么要回蒋家?”
“碧雯的奶奶身体不好,一时清醒,一时糊涂,要是醒了见不到碧雯,怕是会闹的。”
“那也该有人看着,难不成我叶家的媳妇嫁进门还要日日回娘家不成?”
我怕璟文再难堪,“母亲说的是,我去家中看看就回来,若是奶奶情况好转,我也能放心了。大伯一家搬出去后,我姆妈一人独自照顾,我总是担心她顾不过来……”
话说到这里,元氏于情于理都不能强留我,众人也是看戏的表情,遂也就默许了。
璟文送我到蒋家门口,与母亲客套几句就去律所上班了。母亲将我迎进门,神秘兮兮地说道:“今早你堂姐回来了,坐在客厅里等你,我问她什么事情,她也不说。让她去叶家等你,她又不肯。刚刚等急了,让我电话去叶家,你姨母道你已经回来了,她这才安定。你好好劝劝她,我去生生堂给你奶奶取药。”
我刚步入客厅,堂姐急忙站起身来。我扶她坐下,她拨开我的手,语气急促:“你要帮我想个法子。”
被她这么一说,我有些摸不到头脑,“你还没说是什么事啊?”
“铭望要回广州去。”堂姐抓着我的手微微用力,我有些吃痛。
“好端端怎么要回广州去?”
“他与上面彻底决裂了,害怕有人要谋他性命。”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堂姐连忙做出一个噤声的表情。“既然留在上海有危险,那回去也是正常,可若是回了广州,就能确保万无一失么?”
“广州有许多要人与铭望是有些交情的,他们如果出面调停,这事或许有所转机。”堂姐说着说着便站了起来,在地上一遍遍地打着转,想必内心十分焦急。
“既是如此最好。”
“好什么好?他回了广东,那我当如何。”
的确,孙铭望在广东有妻小,听说妻子性格强悍的很,不会轻易同意堂姐过去做小。“你要和他一同回广州么?”
“他就没存那份心思,根本不想带我回广州,想与我在这一刀两断。”堂姐说到这里急得直跺脚,衣襟在手中越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