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在房间默默收拾行李。母亲坐在我身边一句话也没说，偶尔递过来一两件衣服与我，我知道母亲心里一定积了许多话想对我说，有嘱咐，有不舍，有埋怨，有不解。可她硬是逼自己咽下了这些痛苦。待我收拾妥当，母亲嘱咐我道：“明天早上别忘了去和长辈们请安。”
第二天清早，母亲来到我的房间催促我，我关好房门，缓缓走下楼，母亲则默默跟在我身后，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再回头时，她的脸上已有两道泪痕，我抱住母亲，听到母亲在我耳边喃喃:“是我逼走了你。姆妈对不起你。“我松开怀抱，替母亲拭去眼角的泪水，“姆妈，我走了，你要保重身体。“
母亲拍了拍我的肩膀，“奶奶和大伯还在楼下等着呢，快点下去和他们告别吧。“
我提着箱子下了楼，奶奶，大伯，伯母，母亲，一大家子人已坐满了客厅，就连世宗也立在一旁。我走到奶奶身边，“阿奶，我明日就要回英国去了，您要多保重自己。”奶奶见到我，连忙颤颤巍巍的起身，“雯雯，侬非走不可么？“
我能感觉到奶奶握着我的手加重了力气，从那股力量里我感受到了不舍，难过，还有一丝的愠怒。
我抱住奶奶，还没等开口，母亲替我回了话，“妈，她还是要把书念完的。”
我回握住阿奶，忍住泪意，“阿奶，我去把书念完，念完就回来了，回来……我就再也不走了。“
奶奶点了点头，用手帕揩去眼角的泪，低低地啜泣着。母亲坐在奶奶的身边，一下，一下，轻抚着奶奶的后背，帮着她顺气。
大伯沉默了许久，站起身来，从衣兜里掏出500块钱，塞到我的手里。“雯雯，这些日子家里发生了许多事，你也知道，再多，大伯也拿不出来了。“
我推托着迟迟不肯收，我用余光望向母亲，还没等母亲表态，大伯母从伯父手中夺过钱，一把塞到我的手里，用她那尖细的嗓门对我说道:“大人要你拿着，你就拿着。“
我又看向母亲，母亲朝我点点头，我收下了那笔钱。
世宗这回倒是没有哭，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我的手背，“堂姐，你就好好读书吧，这个家我来照顾。”
与家人告别后，通伯开车送我到码头，堂姐和焕文因为人在苏州，所以并不知道我要离开的消息。我站在甲板上，眺望整个上海，码头上一派繁忙喧嚣，不远处的黄浦江上波光粼粼，船只来来往往，回忆起一年前初回上海，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切都是那么脉络清晰，刻骨铭心。我望着一望无际的江面，思绪翻江倒海。我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准备登船离开，忽然感觉到有人拉住我的右手，我顾不上思考，任凭他将我拽下船来，我的手被他抓的很痛，挣扎着想从他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他不但没有放开手，反而攥得我更紧了。“蒋碧雯，如果不是我今天恰巧去学校发现你交了离职申请，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告诉我你要离开？”没错，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那个人，阮玉笙。
我被他一脸的严肃震惊到了，我的确没有勇气当面与他告别，但我给他留了一封信，让秀儿在我离开之后转交给他，信里表达了我对他的感激和…爱慕，想到这里我的脸红了起来。
谁知他却以为我是因为理亏而感到羞愧，更大声的呵斥道：“原来我在你心里一文不值。”
我还想多做解释，却被一阵喧闹声打断。原来是斧头帮又在找人了。我想越过阮玉笙宽阔的肩膀向后望去，他却用右手挡住我的眼睛，拉着我匆匆离开。
“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阮玉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如果你随我离开，我会把一切都讲给你听。”
尽管我们行事低调，但青帮似乎发动了所有的手下，我们躲在人群中，听到周围青帮的手下到处在打听，“有没有见到这个人？青帮找人，要是隐瞒有你们好受的。”卖菜的阿婆摇了摇头，一个地痞马上踢翻了地上的菜篮。我看到这里，眉头微皱，早就听说斧头帮的流氓地痞横行霸道，今天亲眼见到，心中咽不下这口恶气。刚要出头，阮玉笙却朝我摇了摇头，同时握紧了拉住我的手。我们继续向前赶路，或许我们与其他看热闹的人不同，反而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个小头目发现了我们的不对劲，下令手下的人对我们紧追不舍，阮玉笙和我又一次狂奔起来，我们跑过了一条又一条街，早已气喘吁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引来他们。”阮玉笙松开握住我的手，转身准备离开，这次是我握住了他的手，“不，太冒险了，我有个办法，也许可行。”
我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分别跑进了一条巷子，这两条巷子称燕子巷，因其形似燕尾而得名，我们分别在两处诱敌深入，待他们走近，阮玉笙朝他们身后各放了一枪，由于巷子呈剪子形，巷子一端的人根本看不到另一端的人，又听到有人开枪，只得也开枪震慑，一阵阵枪响之后，我在阮玉笙的身后，缓缓走了出来。“他们都死了？”
阮玉笙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人，“嗯，都死了。”又转头对我说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最大的敌人就是对未知的恐惧和过于自信的愚蠢，当他们在面临未知的恐惧的时候，又加上手上有枪，第一反应一定不会是去躲，而是开枪示警，又因为摸不清对面的情况，所以才会招来死亡，咎由自取。”
阮玉笙望着我笑了笑，“都说最毒妇人心，我看说的一点都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