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饮助兴的歌姬舞女一个个青春美貌明眸皓齿,每个客人身边还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陪伴着调笑劝酒,全场唯有秦苍,只随身带来的女子侍奉左右,静静斟酒,淡雅无声。
秦苍虽穿着黑衣便服却是气质高华,在满室宾客中卓然醒目如鹤立鸡群,女子们虽爱慕,却是一个也不敢近身。想来男人的地位和色相,是用来爱和攀附,而不是用来要命的。
酒过三巡,众人意兴方酣,一青衣歌女低眉款款走出来,抱着古琴行礼后,唱了一首《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琴声泠泠有清音,歌声初来舒缓,渐至深情委婉,抑扬顿挫间一唱而三叹,原本喧哗的宴席竟也渐至清静下来,直至歌女行礼告退,众人方在袅袅余音中慢慢回过神来。
一人道:“不想这曲子缠绵悱恻,欲语还休,竟有如此风致!”
另一人道:“是啊,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因爱慕而欢喜,因地位而阻隔,心悦情生,却又咫尺天涯,人生的感慨悲叹,莫过于此啦!”
又一人道:“年兄所谓人生的感慨悲叹,倒也不尽然吧,因这一首越人歌,鄂君子皙知道了越女的心思,还笑着把爱慕他的越女带回去了。”
复有一人道:“曲尽通幽处,佳人难再得,如此两情相悦而成就百年好合的,更让我想起一个典故。”
说最后这话的,青衣儒冠,一副年轻书生的模样,正是礼部员外郎苏锦文。王仲卓听了他的话,兴致很高,连声道:“什么典故?”
苏锦文见王仲卓发问,高声道:“就是唐代韩翃章台柳的典故啊!”
王仲卓道:“别跟我个市井散客玩那些个斯文,有什么故事快点说来!”
苏锦文一笑,说道:“国舅爷,是这么回事,相传韩翃与李生友善,李生有个宠姬柳氏,艳绝一时而爱慕韩翃,李生遂成人之美,将柳氏嫁与韩翃为妻。后来安史之乱起,夫妻分散,柳氏出家为尼,等到战乱平定,好不容易夫妻有了重逢日,却又被蕃将所劫,宠以专房。”
王仲卓大声唏嘘道:“怎么这般曲折啊,锦文兄,那最后的结果,有情人两相错过了?”
萧慕然听了,冷汗浃背,偷眼望秦苍。秦苍仿似事不关己,轻轻笑了一下。
苏锦文道:“国舅爷哪里话,我刚说两情相悦而成就百年好合,结局自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众人于是呵呵笑,苏锦文看向夏心夜,言笑道:“夏姑娘名动京师,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早闻姑娘出身歌伎,精于诗词有才艺,韩翃及柳氏之间的唱和,想来是难不住夏姑娘的吧?”
夏心夜在秦苍身后没说话,只把头低得更深。苏锦文催促道:“美人吟诗,必定添满室光华,我等愿洗耳恭听。”
“对对,洗耳恭听!”众人附和着,目光齐齐盯着夏心夜。
夏心夜低头看秦苍,秦苍却是不动声色地把酒在唇,自顾自地笑。瞬间冷场,众人很有耐心地等着,王仲卓正待发话,秦苍回首轻斥道:“别不识抬举,坏了众位兴致!”
夏心夜遂垂首应道:“是!”
她抬起头,眸光轻扫,以一种清扬婉转的风流态度,缓声道:“众位大人,那曲子是这样的:‘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她这坦然一开口,萧慕然突然屏息动容,以袖遮面饮酒。苏锦文瞟了一眼萧慕然,笑道:“那柳氏的应答呢?”
夏心夜道:“柳氏应答说:‘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夏心夜吟完,目中藏泪,青眸顿时光彩熠熠。待她复在秦苍身后谦卑地低下头去,那边的萧慕然正扑倒案几,佯醉不起。
王仲卓在一旁拉扯他起身,笑道:“萧兄这么快就醉了,还没尽兴,来,再喝!”
苏锦文突然慨叹道:“夏姑娘当真是好气度啊,眼看萧兄为你长醉不起,难得你不动声色,无动于衷。”
夏心夜对苏锦文行礼道:“奴婢是御史府卖入安平王府的小妾,新主对旧主,所谓‘笑啼俱不敢,方验做人难’,请这位大人口下留情,饶过奴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