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凌晨5时,位于我市中心地标性地点的LE广场,一名17岁少女坠楼身亡,经过警方核实以及现场情况来看,该少女就读于我市.”
早上一出门,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都是这件事,看着街边报亭中报纸上偌大刺眼的标题,马路上各种嘈杂的声音,整个城市都带给我一种加了快进特效的感觉,我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我皱眉看着轻轨列车上的小LED屏上,女主播正在连线现场新闻记者,播报着昨天夜里发生的风市一中校花跳楼事件。
人们随即发表出的各种猜测和各种质疑的声音,就像一阵龙卷风席卷了这个城市。微博微信各种社交工具和新闻APP,更是满屏满屏的刷着对于这个女孩的各种猜测。其中也不乏女孩的闺蜜校友的各种爆料。短短几个小时,从一个女孩简单的坠楼事件,各大媒体及网友竟已经上升到教育考核等社会问题的高度。这还不是重点,最令我不能理解的是,社会舆论竟倒向‘女孩疑似因早恋情感受挫加之学校学习压力大’才导致事件的发生。看着如潮水汹涌而至的舆论,我不禁感叹,原来这些网友的意思是,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差才导致这样的?我想答案还有待考虑。
现在的新媒体技术,传播速度和灵活度远超传统媒体。于是,大家将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网络传媒,此刻我看着网上被疯狂转载女孩跳楼前的视频和大家富有想象力的在网络上各种评论,以及女孩父母痛哭流涕的样子,我哑然失笑。这种悲剧到底是社会造成的,还是其他原因,我们都已经无从知道,只能依靠捕风捉影或者不负责任的猜测来推断。因为唯一知道原因的女孩已经纵身在84层高的大楼跳下。只愿逝者安息吧。
画面中女孩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天微亮,目及之处满满的都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轻轻闭上眼睛,几年前,有一个女孩,也选择了这种方式结束了生命。她是我曾经唯一的闺蜜,张小唯。此刻我的脑海中,是她和她重合的血迹。
我是苏良,18岁,现在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几年前,我还在旧城念书,旧城是一个沿海的城市,经济也很发达,那一天新闻也是如此铺天盖地的席卷了旧城,不过,那时还是报纸和电视新闻占主导,舆论的传播速度和讨论速度还没有那么快,但是身边人的话语却比今天更尖锐刺耳。
那年,天还很蓝。我们还都用着2G网络,想象不到WI-FI在整个城市普及的概念;还拿着诺基亚的手机,想象不到今天5。5寸大屏手机,最大128G内存,可以连上4G网络比电脑还快;更加无法想象前一分钟我还在快速按着九格键盘给张小唯发信息,当我站在她家楼下时,人已经顺着一道弧线坠楼。当时入耳的声音远不及120救护车和110警车警铃声响来的声音惊天动地,但就像一把刀直直的插进了我的心脏,死亡的气息瞬间在我周边蔓延。
视线里,一个小小的血泊逐渐扩大。张小唯就躺在血泊中,嘴里,大腿周围,慢慢淌出鲜红的血液。而她最后一秒似乎看到我了,我看不懂她当时的表情,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在六层楼的老式居民区楼顶坠楼,当场死亡,一尸两命。为什么连一分钟,都不等我。
我无法形容我当时是一种什么心情,我只知道我当时就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动不了,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正如我现在,快要窒息的感觉,这些年,这种感觉,有增无减。
出了地铁口,我抬头看着天空,视线模糊了,我永远都记得她给我发的最后一条短信——苏良,救我。
我回的是,马上到。
她收到短信了,也看到了,但是为什么一分钟都不肯等我。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我像个傻子一样落泪,这件事在我心里留下的伤口已经感染发炎腐烂,再也无法痊愈,只是悄无声息的扩大着伤口面积。曾经我们一直在幻想将来张小唯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学什么特长等等。然而事实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美好,未成年人未婚先孕,这件事是不被世人接纳的,于是这场闹剧最后以张小唯的死结束了。
那件事之后张小唯的父母移居国外,也没有人再提起她,仿佛她已经变成了那个家的耻辱一般,后来我不知道她的父母怎么样了。我只知道让她怀孕的那个男人,消沉了很久,后来也再没找过女朋友,陪伴那个男人的,是一个廉价的戒指,和一只她们曾经一起救下的一条小黑狗。
买了一束花,我带着墨镜,一如既往的黑色T恤,浅色牛仔裤,白色帆布鞋。就快走到张小唯坟前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眯着眼睛,我悄无声息的绕到了不远处的树下。
“张小唯,苏良很快就会去陪你了。”
我看着张小唯坟前的女人,轻轻勾起嘴角,我是在嘲笑这个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女人,谢琦,想害我,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再说吧。这个虚荣的女人。我真的很不想承认她曾经是我的朋友。张小唯的一时同情几乎害了我们所有人。
张小唯没有她聪明,没有她圆滑,没有她会讨好别人,却得到了她最想要的简单幸福。而对于我,她更多的是无法企及的高度。比如我是因为散打二级运动员的身份高调进入学校,这也是她靠近我的理由之一吧大概。所以在我眼里,她从来都不算个人。
过了一会,那个女人离开了,我把她放在那里的东西全都扔到了一边,把我的花摆在张小唯的照片下,我买的是她最喜欢白色百合花,而不是那些乱七八糟颜色的廉价花。
“现在只有你最幸福阿,不用上学不用工作,躺在里面赖床。我考上大学了,要在风市继续上学,以后不能总来陪你了,你要想我。”我坐在墓碑旁,头轻轻的靠在墓碑上,“我有了新朋友,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啦。”
我几乎陪了张小唯一天,黄昏时分,天色渐暗,我拿着谢琦带来的一堆‘垃圾’往山下走,我直接把它们都丢进了垃圾桶,都是虚伪的令人作呕的东西。
其实冷静下来,的确觉得张小唯的死并不单纯是自杀,一个人行走在盘旋的山路上,两旁长满了高大的树,透过层层绿叶看着雾霾下的天空,条件反射的拿出手机拍下了它。突然发现手机越来越高大上了,天空却越来越灰暗了。就像长大后的心情,渐渐遗失了最简单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