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誉宁再度醒来，已是半个月之后，她眼睑轻眨，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一切，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这些日子始终照顾着的丫鬟彩娟一见沈誉宁醒了，脸上立即洋溢着激动：“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王爷。”
“小姐，王爷？你是谁？”沈誉宁扶着床沿坐起，拍拍自己的脑袋，却是觉得昏昏沉沉，不解地问着彩娟。
彩娟把一件袍子披在了沈誉宁的身上，才慢慢说道：“小姐自然不认识我，我前几日才被王爷买回府里，王爷说了，以后我就伺候小姐，小姐就是我的主人，以后小姐叫我彩娟就成了。”
“彩娟？”沈誉宁重复了一下，却又自顾自地说道，“你叫彩娟，那么我呢？我叫什么？”
彩娟拍着被子的手随着沈誉宁的这样一问而停止，探着身子仔细看了看沈誉宁，带着疑问道：“小姐，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沈誉宁眼睛又眨了几下，脑中空空，只有如实地点点头。
“这……”彩娟慌忙后退两步，想了想，立即说道，“小姐，你等着，我立即去找王爷，让他给你找大夫瞧瞧。”
说罢，彩娟就匆匆忙忙地朝着杭晋承的书房跑去。
可跑得太急，一下与正缓缓走来的如锦撞了个正着。
如锦依旧是四薄的装扮，孤身一人蒙着面纱。
“对不起，对不起……”彩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连声道歉着又要走去。
沈如锦本不过掸掸衣衫，可转身看见彩娟朝着杭晋承书房的方向跑去，不由得眉头一皱：“站住！”
彩娟本能地停下脚步，双手垂在身前，低头略斜着身子看四薄，满脸奇怪道：“我已经跟你道歉了。”
沈如锦并不理睬彩娟的话，只是走过去：“你是哪个房的丫鬟，这么急匆匆的，要到哪里去？”
听沈如锦这样一问，彩娟的面庞之上立即显露出笑容：“我家小姐醒了，我这是要去告诉王爷，我还得让王爷给我家小姐找个大夫，小姐好像记不住东西了。”
“你家小姐？小姐？醒了？记不住东西？”沈如锦将这些词一个一个地重复后，又问，“你家小姐是谁？”
彩娟一下有些失落，茫然地摇头：“我家小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沈如锦顺着彩娟的话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你家小姐现在住在哪个院子里？”
因为沈如锦的喋喋不休，彩娟生出几分烦躁，勉强耐着性子道：“是在冷香阁，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找王爷了。”
说着，彩娟自己就转身离开。
可刚走两步，就被沈如锦追了上来，沈如锦眼眸一下瞪大，拦截在了彩娟的面前，伸手就扇起彩娟一个巴掌：“狗奴才，你就这么跟我说话吗？”
“你……你是谁？”彩娟捂着自己被打的左边面颊，和着眼泪鼻涕问道。
沈如锦冷笑两声，还想再动手的时候，素素从另一侧带着丫鬟走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妹妹怎么这样生气？”
沈如锦生生将自己的手缩回，迎上素素，反将头昂得更高一些：“不过是奴才无礼，教训教训罢了。”
看着沈如锦这样的态度，素素身侧的秋容不由得往前探出了半截身子，可被素素拦截住。
素素面上含笑，走到了彩娟身侧，拿出自己贴身而带的帕子，替彩娟擦了擦嘴角的血痕，淡淡笑道：“这个丫鬟瞧着脸生，定然是新来的，今日妹妹穿得这样素净，所以才冒犯了妹妹，妹妹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她这一回吧。”
沈如锦带着讥讽的笑声又是响起：“新来，新来就能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吗？”
这次，秋容再也忍不住，素素对她摆摆手，可她却只是一瞧，依旧上前说道：“沈夫人说得倒是挺对，既然这样，夫人见到我家王妃怎么不行礼？现在倒好意思教训起别人。”
沈如锦听罢，立即哼出一声道：“王妃？侧的吧？”
“那也比你这个王爷才封不久的夫人强！”秋容依旧不示弱，“再说，王妃的位置现在已经空了，论资排辈，早晚都会轮着我家侧王妃的。”
“行了，秋容，别再说了！”听到秋容说出这样一番话，素素难得地拉下脸，语气也严肃了几分。
“王妃！”秋容却是不愿，跺着脚摇摇头，趁着素素还在彩娟那一侧一时拉不住自己，就又赶紧说道，“沈夫人以前当过沈家的舞女，被封了夫人后更是连面孔都不敢露，现在倒是好意思在这儿教训人……”
在秋容说话的当口，沈如锦的眼睛似乎睁大了好几倍，强忍住怒气不去理睬秋容，而是对着素素说道：“王妃？侧王妃觉得，如果我把这些话传到王爷的耳朵里，王爷会不会快些将这个位置给了妹妹呢？”
素素的脸色已是不对，可还是勉强笑笑道：“不过是些丫鬟的闲话，姐姐不用放在心上。”
沈如锦看罢素素这样的言行，带着感慨摇头说道：“钟素素，你都来王府七八年了，依旧是这个脾气，永远都是老好人……你以为这样王爷就会爱上你吗？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伪装多久，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你……你怎么知道我来王府的时间，你怎么知道我姓钟……王爷封你夫人连一个月都不到……是……是沈誉宁告诉你的？她还告诉了你什么？”素素听完沈如锦故意说出的话，惊得连连后退。
沈如锦很满意地点点头：“我知道的事情还多了，比如说柳意孩子死的事，比如说你枕头底下小人的事……”
“你！你究竟是谁？”素素再没了平日里的镇定，步履匆匆间从沈如锦的身侧走过，着急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秋容也觉察出了不对劲，慌忙跟随上素素的脚步。
沈如锦却是笑了：“钟素素，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赌一赌王爷会立我们之中的谁为王妃。”
素素听如锦这样一说，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了心思，转身，依旧是微笑：“王妃的位置，素素从来没有奢望过，所以，我不会跟你打这个赌的。”
“不会还是不敢？”听着素素这样的回答，沈如锦笑出声来，“钟素素，你的底细我比谁都清楚。我们其实是一类人，只是你比我聪明，懂得掩藏，不过我也不差……所以我公平跟你竞争，看到最后，谁才是那一个真正的胜利者。”
“我……我不懂姐姐话里什么意思。”素素的话语略有些慌乱。
虽然素素这样说，可是沈如锦还是按着自己的心思继续：“咱们比一比，谁成为杭晋承的王妃，成为恭王府的女主人，谁若是输了，自行了断，你觉得这个赌约如何？”
秋容听沈如锦这样一说，吓得脸都白了，忙去拉素素的衣袖，可素素反而沉稳下来，垂头凝思，突然抬头，目光突然穿过沈如锦，直视站在如锦身后始终瑟瑟发抖的彩娟。
沈如锦一下望懂了素素的意思，几步便到了彩娟身前，手一推，彩娟便胆怯地往后退一步，手再推，彩娟又是一步，就是这么一步步，沈如锦将彩娟逼到了湖边，手中猛然下力，彩娟一下被推到了湖水之中，扑腾出一番动静。
可沈如锦双手轻轻拍过，好像什么也没听到，轻松走近了素素：“这个赌约，如何？”
素素眼中出现了从来未有的狡黠，笑中带出了邪魅：“好，谁若是输了，便自行了断，永远在这个世界消失，在王爷的面前消失。”
可素素的笑容随即而逝，抬头之间踉跄了一下：“王妃。”
“什么王妃，怎么，你想当王妃已经迫不及待成这个样子了？”沈如锦与素素相对而站，听到素素这样喊了一声，话中更添讥讽。
而秋容这个时候神色也显得异常怪异，紧紧搀扶过素素的手：“是王妃，是王妃……”
这时，沈如锦才觉察出一丝不对劲，转过身，正看到沈誉宁匆忙之间朝着彩娟落水的地方跑去，奋力一跳，跳入河中，一手拖着彩娟，一手努力朝着岸边划。
“怎么可能，不，不会的……”素素还在那边喃喃。
沈如锦却是平静，眼眸略闭即开，拍了拍素素的肩膀：“若是王妃还没死，那你我的争夺就显得可笑了。”
“她明明是死了，跟着王爷的那么多人，都亲眼见到的……怎么会没死？会不会是鬼？”素素平静了些，可她声声质问沈如锦，迫切地想要答案。
沈如锦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讽：“那当初呢？当初她不是也死过吗？连人都已经送进棺材了，连灵位都设好了，她还不是一样从棺材里爬了出来没有死成？也没见你那样害怕。”
素素看着水中的沈誉宁拉着彩娟在逐渐地靠近，拉着沈如锦的手心已经全然是汗：“不一样的，那个时候，她是为了博得王爷的好感，所以她才会设局，但这一次是王爷亲眼看着她死的，她怎么可能会没死成？”
这样急急问着，素素又惊慌起来，沈如锦拍着她的肩膀：“记住，无论是人是鬼，只要对我们王妃之位有威胁的人，便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所以你放心，不用那么害怕，我会帮你。”
“可是那个丫鬟把我们说的话都已经听到……”素素依旧满脸焦急，极不放心。
沈如锦对着素素摇摇头：“放心，她已经在水里，拼命呼救都来不及，你觉得她会听到我们说话？你只要记住，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你什么都没做就行了。”
听完沈如锦这样一番话，素素脸色越来越平静，终于在沈誉宁好不容易将彩娟拖上来的刹那带着满面关切笑容走了过去。
“你……还活着？”素素指着沈誉宁，小心翼翼地问。
沈誉宁拍打着彩娟的背部，让她将吞咽下去的水都吐了出来，这才回过头，看到素素疑惑的目光，自己指着自己问道：“你认识我？”
“我自然认识你，你怎么了？”素素的关切溢于言表，慌忙去握沈誉宁的双臂。
沈誉宁爽朗一笑，摇摇头：“没什么，只是睡了一觉，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脑中空空，倒是轻松。”
“你……失忆了？”带着试探，素素指着沈誉宁问。
可沈誉宁还没来得及回答，才刚将水吐干净清醒几分的彩娟立即躲到了沈誉宁的身后。沈誉宁眼睑微抬，正是沈如锦踱着步子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
“你……怎么蒙着脸？”沈誉宁看着沈如锦，生出几分好奇道。
沈如锦的脚步因为沈誉宁的这声疑问一顿，但随即又是前行：“姐姐，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姐姐，你叫我姐姐，难道你是我的妹妹？”沈誉宁不顾自己浑身湿透，高兴地也要朝着沈如锦走去。
素素看出了沈誉宁的心思，一把拉住她，对她摇摇头：“姐姐，不是这样的，因为你是王爷的王妃，我们不过是妾氏，所以我们才叫你姐姐。”
沈如锦听着素素给沈誉宁的这个解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又问：“姐姐，你真的把我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吗？”
沈誉宁眉头不由得皱起，似乎在很努力地回忆，可是最后，还是双手一摊，失望地摇了摇头。
“没事的，改日让王爷给姐姐找个大夫瞧瞧，或许就好了。”素素看出其中尴尬，开口说着，“姐姐，你快带这个小丫鬟去换换衣服吧，小心着凉了。”
沈誉宁报以礼貌的微笑：“那，谢谢这位妹妹了。”
素素一听，朝着秋容使了个眼色，带着匆忙，往自己院子走去。
可沈如锦没有走，依旧就那样站着，目光定在沈誉宁的身上一眨也不眨，见素素走远了，才突然捧腹大笑起来：“你真的忘了，哈哈，你居然真的忘了，你居然也有今天，哈哈……”
沈誉宁莫名其妙地看着沈如锦夸张地笑了好一阵，又见她终于直起身子，眼睛却是亮亮的，不由得带着揣测问道：“你哭了？”
“哭？我怎么会哭，不过是笑出了眼泪。”沈如锦说完，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转身就走。
直到沈如锦走了，彩娟才敢从沈誉宁的身后走出来，看着沈如锦的背影还是害怕。
沈誉宁并没有觉察到彩娟的怯意，只是嘱咐道：“以后小心一些，今天若不是我，你就要淹死了。”
彩娟不敢答话，只是低着头双手紧紧抱着自己不住发抖。
沈誉宁生出几分怜惜，准备回冷香阁，可面对面前的几条岔路，她一下傻眼了，推了推彩娟：“你知道，哪条是回去的路吗？”
彩娟吓得嘴唇都在打哆嗦，根本就说不成话，沈誉宁看罢，叹了口气，一会儿指指这条路，一会儿又指指那条路，还是拿不定主意，不由得恨得又用手握拳敲打了几下脑子，只好随意挑了一条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沈誉宁的眼前一亮，又推了一下跟在自己身旁的彩娟，高兴道：“瞧，前面有院子，有房子，咱们没走错路。”
可往前才走了一步，沈誉宁又摇了摇头，自己嘟囔道：“可是好像不对，我刚刚出来，院子里还有石桌石凳，这里好像没有，好像不是这个院子……”
说着说着，沈誉宁的脚步止住，折身准备返回，可是就一个转身，便看见了发抖的彩娟，噘了噘嘴，还是朝着那屋子走去。
走到门口，沈誉宁深深呼吸了一口，轻轻叩响了门。
那正是杭晋承的书房，杭晋承在屋中随意看着书，听到那样轻柔的敲门声，略略直起靠在椅背上的腰：“是素素吗？本王正忙，你还是回去吧。”
“素素？是我吗？”沈誉宁轻声自问着，又一次敲响了屋门。
这一次，杭晋承带过几分厌烦：“本王说了正忙，没什么大事就回去吧。”
沈誉宁听着杭晋承这样的回答，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彩娟苍白的面庞，直接叫嚷道：“那我有事呢？我有人命关天的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