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尸体，不过是生命体因为生老病死，而导致躯体衰老灭亡的一种正常自然演化产物罢了。
也就是说，人类，动物，甚至是植物，只要是活着的，我们目前已知的生命体，都会有这么一天，都会最终走上这样一条路——死亡，然后成为尸体。
死亡，是一个永远不受人欢喜，永远充满了诡秘、悲伤和丧气的词语，它的周围，仅有尸体相伴左右。
不过，现在死亡身边又多了一个人类，他叫李峻利，绰号小利。
李峻利在为警察局工作，算是半个公职人员，而他的工作，就是看守尸体。
你没看错，就是看守尸体，看守那些法医检查过的，或者是没人认领的无名尸体。
你能想见，停尸间里隆起的一床床雪白被单，就像是一座座没有墓碑的坟墓，静静地躺在那里，悄无声息。而李峻利就是那个门外孤独的守望者，静看命运奏响一曲曲终结的挽歌。
生死一线，房门内与房门外，却是一道迈不过的天堑。
对此，小利曾自我解嘲道：我的职业，就像是一个守墓人。
第一章：神秘的算命老人
我叫李峻利，我的朋友们一般都叫我小利。
泛黄的墙壁，简单的几样家具，这就是我目前的居住环境。
因为工作原因，和父母闹翻了的我一气之下，独自在外租了一间屋子，简单地将自己的物品收拾之后就搬了进去，打算想要来个最后的抵抗。
屋子里杂乱不堪，好几只蜘蛛已经在墙上安了家，唯有墙角一箱打开的泡面告诉外人，这里曾经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我并不懒，只是几日的奔波劳累让我实在无法提起心情去给自己的“狗窝”来个大扫除。此刻，我正端着一杯泡面，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提电脑屏幕，皱着眉一言不发。
屏幕上是一条很简单的讣告新闻：一个经常替人算命的老人死于车祸，旁边还配了一张车祸现场的照片。当然，死者头部打了马赛克。
警方对外宣称死者身份不明，正在积极寻找家属，希望广大市民配合。
医者难自医，卜者难自卜。算命老人算不出自己的死亡，这很正常，也不可笑。况且死者为大，对于逝者，我打从心底敬畏。
让我皱眉的不是这个死于车祸的老人居然会算命，而是老人身上的衣服很眼熟。
其实，我的确见过这个人。说起这人，你们也许不信，就是他，改变了我的一生。
花甲年纪，常年穿着一件中山装，手拿一个求签筒，游走在周围小区的花园里，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算命的，正是新闻上死于车祸的老人。
一个星期前，我参加完同学会打车回家，就在小区门口下的车。正当我打算掏出钱包时，一只枯瘦的手按在了我的钱包上。
有贼！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我下意识缩回手来，抬头一看。
借着小区的灯光，我终于看清，对方原来是个一个花甲年纪的老人，头发部分花白，带着一副墨镜，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却拿着20元钱。
老人什么话也没说，将手里的钱放进了出租车里。
20元钱，刚好是我的打车费。
这人是谁？为什么要好心替我付车费？我有些疑惑。
出租车司机并不在乎是谁给的钱，踩上油门麻利地离开了。只留下我和老人干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一言不发。
愣了一会，老人不再和我对视，垂下头来，转过身打算离去。手中的拐杖轻轻敲击着地面，如蜻蜓点水一般，每一下都在我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
原来还是个瞎子。
我在心底腹诽着，突然想起这位陌生的老人替我付了车钱，心里更加过意不去，急忙也追了上去：“老人家，你的钱。”
老人不闻不问，只一心一意地前进着，明明速度不快，但我竟然跟着都有些吃力。
最终，老人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紧追不舍的我。
我有些气喘吁吁地走上前，将手中的钞票递了过去：“老人家，你的钱。”
老人并没有伸手接过，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那是你的钱。”
“我的？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替我付车钱？更何况你还……不行，这钱我不能要。”我摇了摇头，又想起老人看不见，这才开口道：“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唉，你我相见即是有缘，年青人，你又何苦紧盯着这件事不放呢？老头子之所以会替你付车钱，不过是我为了给自己积阴德，还债罢了。”老人似乎知道我铁了心要问出个所以然，终于叹了口气，将原因道了出来。
“还债？还什么债？”我本来还有些疲倦，一听这话，却跟打了鸡血似的，眼神兀地亮了起来，急忙追问道。
老人是个有故事的人，这点我可以肯定。而且老人那句“你我相见即是有缘”也打动了我的心，我只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男人血液中暗涌的大侠梦一下子在体内沸腾了起来。
虽然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过我隐隐有种预感，自己就是老人需要的贵人，那个能帮助老人“还债”的命中贵人。
因为，相见也是一种缘。一种因，有因，便有果。
不料，老人接下来的话却给满腔热血无处发泄的我泼了一盆冰水，从脚底凉到了脖子根。
“你帮不上我的忙。”老人只是很平静地说了一句，嗓音干涩，听不出喜怒哀乐。
“为什么？”我有些不死心。
“这是命数！”老人似乎不耐烦了，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命数？”我闻言一怔。
命数，这个词我并不陌生，因为就在我十岁那年，我的爷爷生命垂危之际把我叫到了床边，对我进行最后的嘱托时，幼小的我曾问过一个天真的问题：“人为什么会死？”
爷爷的回答也很简单：“这是命数！天命将至，寿元将尽。人，最终都会走这条路。”
不过，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命数”，更遑论“天命将至，寿元将尽”这样充满道家哲学的话了。
爷爷的去世，让身心受到了严重打击的我干出了一个星期不吃不喝的疯狂事。直到长大之后，我也终于懂得了什么是命数。
命数，可以理解为一个人的性格和气运对本身生命的影响。这是天命，是不可逆转的。人人都有命数，只要还是人，就不可能超脱天外。
现在，我再一次从一个老人口中听到了“命数”这个词，刚才还有些热血澎湃，激动万分的我，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当然，我不会天真地以为老人也马上就会死，但是我明白，老人的忙，自己注定是帮不上了。
大侠梦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消失，这种由希望变成绝望的感觉让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眼睁睁看着别人受苦受难，自己却不能帮上一把，平日里最痛恨的袖手旁观丑恶行径竟然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这种失落使我感到难过，我的鼻子一酸，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从心底蔓延开来，渐渐扩散到了全身。
老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墨镜后那双无神的眼睛却仿佛又有了灵性一般，将我的呆滞表情和肌肉变化都一一看在了眼里。
这是人的心魔，一切只能由本人自己去改变。就像人的命数，老人也无能为力。
不过我的意志坚韧程度显然超出了老人的想象，没过多久，就见我僵硬的面部肌肉缓缓蠕动起来，失神的双眼也重新恢复了灵动。
我睁开双眼，之前的老人还在原地。我刚想开口，却被老人的动作给打断了。
老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逃出来了一个黑漆漆的竹筒，伸手向我递了过来：“抽一根吧？”
那是街头的算命艺人常备的算卦筒。
老人是一个算命艺人？一时间，我有些迟疑。
在我的认知里，算命艺人是骗人钱财的不齿之徒，艺人，只会些小把戏；真正能逆天改命，影响他人气运的，应该称之为“算命先生”。在古代，有能力和智慧的人，才能称为先生。
而老人气质普通，面貌泯然众人，并不像那些拥有仙风道骨的高人。
不过，我想起老人“相见即是有缘”的话，而且他还主动替我支付车钱，当下便不在犹豫，在黢黑的竹筒里摸索了一阵，带出了一根算命签，刚想看看，却被手快的老人给收走了。
老人不曾看过签，也不曾用手摸索上面的图案，却把签掰成了几节，然后扔向了几个不同的方向。
断裂的算命签就像一闪即逝的流星，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老人家，你这是……”我皱着眉有些不理解，叫自己抽签的是他，掰断自己签的也是他。而且无故破坏他人算命签，这也是一种国人的忌讳。
“小伙子，不用找了。”老人面对着我，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天意，这是天意啊！你是我算命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看不透命格的人！我既看不见你的过去，也看不见你的未来。不过，你的印堂隐隐带有一丝黑线，近日必有灾祸。切记，万事小心哪！”
我对老人最后的所言所为十分反感，之前因为老人替自己付车钱的歉意也随之烟消云散。我有些恼怒地掏出二十块钱，扔进了老人的算命筒里，“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了。
我却不知道，老人目送我远去的背影，终于长叹了一声，弯腰拿起自己的买卖物什，摇了摇头，道了一声：“天命难违啊。”，也拄着拐杖离开了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