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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次相遇

2008年6月,高考就这样结束了,我睡了三天三夜,即使醒来也不愿意出门去。作为一个辛辛苦苦了三年的高中生,我几乎把我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学习,但总是有赶不完的作业,做不出的题目。所以当高考在暴雨中结束的时候,我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淋雨,走回家,狠狠的睡了我这辈子最舒服的一觉。我想很多经历过这些的人应该都能明白这背后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三年的高中,我身边有看了三年小说的同学,他们从金庸的武侠看到一连串乱七八杂名字作者的奇幻,有时候甚至借一本黄色书躲在被窝里看,看完打飞机,然后在早上划时代的第一个冲进厕所。也有那种用床单挤在厕所窗户上,从二楼爬下去,翻墙出去打游戏的,那时候玩的都是网游,记得他们白天聊的最多的就是一款叫做梦幻西游的游戏,很多年以后,当我们这代人说起游戏的时候,它都是避不开的话题。

可是这一切都和我无关,我骨子里不喜欢这样,甚至看不起这样的同学。那时候的我就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的装逼者。我唯一做的违反规定的事情,也许就是到教室后面那张没人做的桌子里去拿别人看过的体育周报,看一看这一周在NBA发生了什么,而我的最爱却是足球。

所以我的高中三年,除了一堆堆的试卷,什么也没有给我留下,当高中结束的时候,那一刻我真的是茫然的,因为我什么都不会。

骨子里,我觉得自己很可悲,除了学习,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而更让我觉得可悲的是,当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那些看小说的也就差了我一两分,而那些打游戏的,还有比我成绩好的。虽然我可以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那无聊的作文题目让我原本可以考很高的语文没有了任何优势。可是这些话也就是对别人说说,我骗不了我自己的不甘心。

高考结束,一无所有,就是我现在最好的写照。

机械的经历了之后的一切,就想着早一点的到大学里面,去重新开始,继续的好好学习,用学习改变现有的挫折,让自己重新站起来。我还是坚持的认为,除了学习,没有什么是可以算成功的。考试的100分要远远强于你是个高富帅,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有高富帅这个词。

但老天再次和我开了一个玩笑,二流的大学就算了,还让我一个对理科无比挚爱的人转成了一个文科生。那种茫然与不知所措,比看到你心爱的人跟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去开房还要难受。

我记得我是提前两天去报到了,那时候家乡刚好和南京通了动车,高铁还不知道是个啥玩意儿。南京火车站的后面还没有拆迁,我就找了一个小旅馆,一个人住了下来。无聊的时候就去火车站前的玄武湖走一圈,累了就买一堆吃的回来睡一觉。晚上的时候,也会有穿着暴露的女人来敲门,好几次还是处男的我都想学坏一次,放纵一次。可是邪念一闪而过,留下的是深深的歉疚,明明女神根本就不会多看我一眼,甚至我都不知道女神去了哪里,我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为自己有过想要嫖妓的念头而愧疚。最后我还是用我怕脏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让自己可以在夜深之后,可以入睡。

那时候到我们学校是要走南京长江大桥的,桥上南堡北堡还是公交站点,整个桥上有游人,有乘客,乱的像是一锅粥。我第一次在校车有了晕车的感觉,而这几乎奠定了我对这个城市的几乎所有的印象。

当车子驶进学校的时候,沿路是齐刷刷的法国梧桐,这也许就是南京的特色吧。学校是建在老山上的,沿途车子不停的起起伏伏,晕车的感觉就更加的严重了。一直到车子开到了最后面的一个食堂门口,我才抬起头,看清楚了这个我即将生活四年的地方。

到食堂交完了学费,拿了宿舍钥匙,从头到尾也没有一个学长来帮我拎一下行李,他们就像哈巴狗一样的绕着一个个下车的女孩,热情的帮她们做着所有的事情。当时我是无比鄙视这些人的,可是一年后的我,却也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我的宿舍在16栋B楼202—2,当时也没什么感觉,二楼也不是很高,这样的楼层算是不错的了,要是在6楼,每天不爬死才怪呢。

四年以后,我才发现,这是一个多么奇葩的号码,B本来就是第二,接过我们还有那么多个2。

宿舍是公寓型的房间,打开外面的大门,走过一个走廊,第二个房间就是我的宿舍。一个大厅有四间房,一个客厅,一个卫生间,浴室和厕所是公用的,每个宿舍有一间。

我想我应该是来的最早的那个了,毕竟今天是第一天报到,而我又是做第一班校车过来的,可是推开门的时候,我还是被眼前的情景给吓了一跳。

进门靠左第一张床下面,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扔在地上,箱子是打开的,里面是乱七八糟的衣服。箱子边上是一张标配的屎黄色的木质椅子,椅子上做着一个胖胖的矮矮的人,而他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我进来一样,手迅速的摁着键盘,鼠标不停的右击,整个人身体向前倾,嘴上叼着的烟从水平一直被咬到90度竖起。

突然,他大叫了一声:“******妈,让你小子开图,还敢骂我,老子干死你们!”

我被他这骂声给吓住了,整个人愣在了那里。我很讨厌两种人,一种是抽烟的,一种是讲脏话的。很多男生都觉得男人就应该抽烟喝酒玩女人,可我觉得,女人是可以有的,前两者我是根本就接受不了的。

一想到,今后的四年我是要和这样的一个人生活在一起,内心一种厌烦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也发现了房间里面进来了一个人,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到处找他的人字拖,最后实在没找到,只好尴尬的光着脚,微笑着伸出手,想和我握手。

我看着他叼着香烟的样子,烟灰在空中低垂,不知道什么时候呼吸重那么一点,就会掉落在了地上,而我真不是一个爱打扫卫生的人,一切都是靠自觉。

他露出了一嘴的黄牙,手在他那长卷发上擦了擦,自我介绍道:“我叫王键强,宿迁人,你可以叫我lucky,以后我们就是舍友了,我没什么其他的爱好,就是喜欢打电子竞技。”

我看着他那邋遢的样子,整个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本就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而现在,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面,我往哪都躲不开。

喜欢打游戏就说喜欢打游戏好了,还电子竞技呢。

“我叫倪衡,丹阳人,以后也请你多关照了。”

“丹阳?外省的吗?没有听说过啊!”

“不是,就是南京边上镇江的一个县级市。”

他一脸的困惑,也许他觉得我应该说自己是镇江人,而不是说丹阳人,可是这是我们那里人的习惯,莫名的地域自豪感。

他看着我一脸尴尬的样子,赶紧找话说:“我其实一周前就来了,宿舍大妈不让我进来,没办法后来就从后门翻墙进来了,我哥以前也是这个学校的,他告诉我那里有一个可以翻进来的地方,以后我带你去看看。”

我点点头,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他看到有人来了,也不好意思继续玩游戏了,也开始收拾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宿舍的床是那种上铺睡人,下面课桌的那种,课桌的左边是一个大柜子,用来放衣服。整理好这些以后,行李箱就可以放到走廊边上的柜子里面去了。

他显然要比我快多了,一双运动鞋,一双人字拖,两件短袖,一条牛仔裤,一堆方便面饼干之类的吃的。

在我惊讶于他东西之少的时候,他只是对我笑了一下,又坐下来沉浸于他的游戏世界里了。

我见多了这样的人,以前高中上铺也是这样的,周末一放学,可以八分钟跑进网吧。可是我又忍不住的觉得愤懑,凭什么努力了三年的我,却要和一个有网瘾的人上同一所大学呢?难道我的努力就只配得到这样的回报吗?

我一个静静的坐着,无所事事,他激烈的敲击着键盘,安静的宿舍,除了偶尔可以听到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就只有那滴滴答答的声音了。

当天黑以后,我上床睡觉的时候,那个叫王健强的舍友才开始泡方便面吃,而我最讨厌吃的就是方便面,连那个味道都受不了。

用被单捂住了鼻子,一个人玻璃心的跟自己生闷气。白天的时候,每次出去吃饭的时候,我都喊他,可是他不是不搭理我,就是直接拒绝。我心想,也许他也是一个和我一样的人,也许他只是因为高考憋坏了而已。

晚上接到父母的电话,父亲还是担心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我在外面不会和人相处。其实我觉得我很喜欢这样一个人的生活,相反以前高中的那种封闭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

挂完电话后,刚走进宿舍,王健强就一把拉住我,“倪衡,帮我一个忙,我爸马上来宿舍,你帮我先打一下游戏,等会儿他们来的时候,你就说是你在玩,我没玩,最后能不能接你的床暂时充当一下我的床呢?”

我没想到一个游戏狂,会那样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求我。我本能的点了一下头,他立刻兴奋的跳了起来,一下把我拉过去坐在他的椅子上,给我介绍道:“你看到这个英雄了嘛,他叫火枪,这是四个技能,第一个技能是散弹,一杀一大片,第二第三是被动技能,第四个是大招,瞄准人击杀的,你可以用它杀想跑的人。这边的六个格子里面是装备和补给,你自己看着用。我们家是屏幕下方绿色的这边,你还有四个队友,把对方塔推光了就可以了。拜托你了,这一局刚开始,我不能退的,会被人骂的。我现在就到楼下去接我爸,靠你了!”

说完,他穿上他的人字拖,嗒嗒的跑下楼去,留下我一个人在宿舍。

在高考结束之前,我从来就没有进过一次网吧,就现在,如果不是我爸觉得没有电脑不像个大学生,给我买了一台联想笔记本,我想我除了在课堂上,我是不会碰到电脑的。在我内心深处,这就是玩物丧志,是影响我们学习成绩的罪魁祸首。

可是一个从来没有被影响过的人,最后不是也只考了一个和被影响人一样的大学吗?

记得高中上铺说过,他天天看小说,玩游戏,接过眼睛视力还是5。0,而我们这些不看小说,不玩游戏的,一个个都是五六百度的近视,究竟谁对谁错呢?他现在所在的学校刚好和我这个大学在南京的两个对角线上,而我们两个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就差了一分。

我突然就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我原本做的那么优秀的一些习惯,原来一点意义都没有。这就好像你对一个女孩超好,而最后那个女孩跟高富帅跑了。

我扶了扶鼻梁上1000度的眼镜,仔细的看向反射强光的电脑屏幕。绿色的界面,左下方有一个戴着蓝色斗篷的小矮人,嘴里面还唧唧歪歪的不知道说着什么。我根据刚才王健强教我的,操作着这个小矮人走向了上路。

而就在我站到上路的时候,界面下方的小地图上不停的开始闪感叹号,而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而这样的感叹号,让我有一点的紧张。

和我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奇形怪状的小人,我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等出兵以后,我就一股脑的往前跑,等走到最外面一个塔前的时候,对面也出现了两个英雄,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杀死了。

等我在泉水复活后,我想上面已经有两个人了,而中间和下面只有一个,我还是去下面吧,没办法,我是一个喜欢几何对称的人。

可是我到了下面以后,还没有开几枪,对面一个牛就给了我一个沟壑,然后一个拿着大刀的蓝色英雄,冲上来几刀,我又被砍死了。

有一种人太自负,自尊心就无比的强。连续死了两次,我开始认真起来,在我看来,不可能有我做不好的事情,只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而已。

等到王健强带着他爸进到宿舍的时候,我已经是0杀5死1助攻了。他在向他爸介绍我的时候,顺带偷看了一下数据,整个脸一下子就绿了,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我只能感慨的抱以微笑,要是他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打游戏,应该会原谅我或者会后悔怎么就找了我来替他打游戏吧。

南京的9月还是秋老虎当道,可是他父亲却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和皮鞋,完全是正装。而和他父亲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看样子比我们打4、5岁的样子,也是一样的装扮,唯一的不同是年轻人将衬衫领口的纽扣解开了,但那样子反而让人觉得更帅。我猜这个人应该就是王健强说的哥哥吧。

他们大概在宿舍待了五分钟左右,除了一进门和我打了个招呼外,就在宿舍到处看,而王健强脸上一直都挂着汉奸似的微笑。

终于,王健强送走了他们,而我又死了两次,楼梯上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咚的一声,他推开了门,超我喊道:“快让开,我要被队友骂死了!”

我一脸的疑惑,心想,哪里有队友啊,我怎么没看到啊。

看着他一头扎进了游戏里,我也被刚才的游戏调动起了好奇心,男人就是这样,一旦踏进了一个领域,不管喜不喜欢,总是希望自己能有所了解,而不至于被人认为是无知。

我搬了一个板凳过来,坐在他身后,静静的看着他打游戏。

和他比,我真的没有什么天赋,就敲击键盘的速度与精准度,我就望尘莫及。

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游戏里面是可以聊天的,他不停的和队友解释着刚才的情况,队友刚开始全是脏话骂他,可是经过一点时间他的操作后,一个个都相信了之前那个不是他。

我心里还是蛮愧疚的,因为自己的无能,导致了他被别人骂,虽然替他打也不是我愿意的。

很快,那个戴着蓝披风的小矮人在他的操作下,不是正面把人打死,就是在小树林里来来回回的穿梭,之前那个拿着大刀的蓝色英雄,都没有发现他,就被打死了。

我完全被他的操作给震撼到了,我于他相比,就好比足球场上我和卡卡的区别,不仅颜值不如,技术更加不如。

我忍不住的问:“打的怎么样了,要赢了嘛?”

他愣了一下,转过头对我笑着说:“你刚才打太烂了,但现在劣势快要被扳回来了,对面已经受不了我火枪的输出了!”

我看他高兴的样子,自己心里也舒服多了,要是真因为我让他输了比赛,我们这舍友关系弄不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破裂了,玩游戏的都很在乎这些的。

忽然间,我感到了背后有一块黑色的阴影覆盖上来,心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头还没有转过去,王健强啪的一声就盖上了电脑,本能的站了起来,脸上立马露出了之前汉奸一样的微笑。

可是身后的两个人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只见王健强的爸爸一把抓过那台电脑,举起就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6000多的惠普电脑,已经变成了一堆碎塑料。我还傻呼呼的坐在那里,心里还为这台电脑而心疼呢。可没想到,更令我不敢相信的一件事发生了,王健强被他爸狠狠的打了一个嘴巴,血斗流了出来,而他却依旧带着微笑。

我本能的吓的站了起来,身体不自觉的倒向了桌子上,我没想到这一切会来的这么快。

10点半熄灯后,王健强还和他父亲站在窗前的路灯下,他父亲插着腰,训着他,而他不是低着头,就是四处张望,仿佛什么都美听见。

一直到凌晨,王健强才回到宿舍,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这样的父亲,可以训儿子训到现在。

我没有敢再说什么,空气中都充满了尴尬的气息。

他也只是问了一句还没睡啊,就自己爬上了床,最多30秒,我就听到了他的呼噜声。

我开始对他感兴趣,可是却不能问,脑海里有的全是他操作的那个叫做火枪的英雄的样子。

到大学的第一晚,我就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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