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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情侣(2)

刚才在弥撒曲的演奏中,曾唱出美妙歌声的德丽莎·葛洛布,正和她的母亲沿着小酒店旁的马路走过来。

“喂!也敬德丽莎一杯吧!”

歌手霍哲普菲尔说完后,诗人便问他道:

“什么?你认识那女孩吗?”

“是的。她叫做德丽莎·葛洛布,今年16岁,她母亲是寡妇,开了一家绢布店。她哥哥是业余的大提琴好手。”公务员休达特拉从旁插嘴。

休达特拉和霍哲普菲尔两人,以前曾经到黑驹小学玩过,他们也经由家庭音乐会和教会,认识了舒伯特的邻居——葛洛布一家人。

他们正在谈论时,德丽莎·葛洛布已经走到酒店前面,休达特拉把头探出窗外,大声叫着:“德丽莎!”德丽莎听到有人叫她,吓了一跳。她母亲对休达特拉说:“不行!年轻女孩怎么可以单独一个人到男人们的地方。现在,我们必须赶回家去。”

“不过,伯母,法兰兹在这里,让德丽莎发挥美妙歌喉的作曲家法兰兹也在这儿。”

听休达特拉这么一说,葛洛布太太想了一下后说:“那么,德丽莎,你不要在这儿待太久。”然后,她对酒店内的舒伯特说:“法兰兹,待会儿你送德丽莎回家好吗?”

“是的,当然!”

随着舒伯特有点兴奋的声音之后,德丽莎害羞地走入酒店,并走近舒伯特等人的桌子旁。

于是,公务员、歌手、诗人——当然也包括作曲者在内——又再一次大大地夸奖德丽莎今天的表现。

当他们要德丽莎喝啤酒时,她说:“哦!……妈妈说,如果是葡萄酒,可以喝一点。”

“喂!服务生,拿葡萄酒来!”

舒伯特突然大声叫着,他的这种表现和平常不太一样,可能是见到德丽莎而感到特别高兴的缘故。

由于一位年轻女孩子的加入,这四个青年似乎愈说愈有劲了。

“德丽莎,你的音域相当宽广,你能唱到哪一个高音呢?”

歌手霍哲普菲尔突然问了这句话。于是,舒伯特代替德丽莎回答:“可以唱到D音,我早就知道了。”

“不要你多嘴!又没问你!”

这次是公务员休达特拉打断舒伯特的话,看起来,他好像很愉快,也有点醉了。

“德丽莎,你喜欢歌德吗?”诗人梅尔霍华用很亲切的口气问。

“是的!我非常喜欢。我觉得他是位伟大的人物。”

“真伟大!你也伟大,德丽莎。不过,舒伯特比较喜欢席勒。”

“没有这回事!你们都知道的,我已经开始看《浮士德》了。”舒伯特认真地抗议着。

“不行!对你来说,《浮士德》还是相当难。”

“什么?”舒伯特叫道。

休达特拉立刻说:“哎!音乐家,诗人,你们别吵,拿破仑已经被放逐到厄尔巴岛去了,现在世界已经和平了。欧洲和平万岁!维也纳会议万岁!”

于是,他们又举起酒杯。虽然他们互相骂对方是“俗货”,但仍愉快地笑着举杯庆祝,德丽莎也举起了她的葡萄酒杯。在这么热闹的场面中,舒伯特说:“德丽莎,你母亲可能会担心,该送你回家了。”

“是的,那么,我要先走了,谢谢大家。”

德丽莎和舒伯特先走出了酒店。三位还留在酒店的朋友中,今天刚认识德丽莎的诗人梅尔霍华说:“她真是个好女孩,性情坦率、温柔;而且又很年轻。不过,这儿稍微差了一点……”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脸。

“不要这么说,舒伯特根本不重视她的长相,而是被她的歌声迷住了。这不就好了嘛!”休达特拉接着说。

“对!没错!”霍哲普菲尔也表示同意。

所以,梅尔霍华就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并坦率地道歉:“哎呀!是我不对,对不起!”

16岁的德丽莎·葛洛布虽然歌声美妙、性情温柔,但是,因为小时候患过天花,所以脸上长了一些麻子。但对舒伯特而言,这些麻子看起来,好像是些可爱的小酒窝。现在,舒伯特和德丽莎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边走边对德丽莎说:“德丽莎,我觉得你很像葛瑞卿或是绿蒂。”

德丽莎听他这么说,红着脸说:“讨厌!法兰兹,你今天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了?”

葛瑞卿是《浮士德》中的女主角,绿蒂是《少年维特的烦恼》中的女主角,这两本书都是歌德的名著。当时在欧洲,这本《少年维特的烦恼》大受欢迎,连拿破仑将军也在看了这本书的法文翻译本后大为赞叹。于是,书中的年轻而性情温柔的女主角绿蒂,就成了当时青年们的偶像。

虽然德丽莎嘴里说“讨厌”,但她心里不但不生气,还感到高兴和难为情。她这种心情的表现,在喝了酒的舒伯特眼里,依旧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德丽莎,我不准备永久当助理教员,现在我虽然很穷,但将来如果我作的曲子卖得出去,生活环境就会好转。对了!德丽莎,今天我爸爸非常高兴,弥撒结束后,他很爽快地答应我说:‘法兰兹,我要买一架钢琴给你。’他一向很节省,这真是不简单!等到我自己的钢琴送来以后,我一定要更加努力,继续写出好曲子。”

“哎呀!法兰兹,真是太棒了!你要加油!我真高兴。我光是听到你说这些话,就非常高兴。”

德丽莎害羞地红着脸,过一会儿,好像流了一点眼泪。

他们两人用不着靠言语就能够了解对方的心意,他们已经开始沉浸在爱河中了。

“啊!哥哥在那里。”

德丽莎轻声地叫着,然后就突然地离开了舒伯特的身边。因为她看到她的哥哥韩利希站在路那边。韩利希在很早以前就加入了舒伯特的家庭演奏会,是一位钢琴、小提琴、大提琴都弹奏得很好的青年。

“喂!法兰兹,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今天演奏的弥撒曲,到处受到好评。”

“真是这样的话,也一定是沾了德丽莎女高音的光。”

“别这么说!你这么一夸奖,我妹妹会得意忘形的。”

“哥哥最坏了!”

德丽莎觉得很不好意思,便和她哥哥一同离去。舒伯特也回到自己的家。

三天后(10月19日)的下午,黑驹小学刚放学后不久,里面传出了节奏轻快的钢琴声。

“法兰兹又开始弹钢琴了。”

“他的新钢琴刚送到,他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舒伯特的父亲和年轻的继母安娜,面对面微笑着。这时,17岁的舒伯特正在利用新钢琴作曲。他一面小声地唱着《浮士德》中葛瑞卿所写的诗,一面用右手仔细地弹着十六分音符,左手弹着顿音的节奏。他所弹出的节奏,令人感觉好像正在旋转的纺车。舒伯特把《浮士德》中年轻的小姑娘葛瑞卿一面纺织,一面想着爱人的心情,用歌曲表达出来:“我内心的安慰消失了,我心沉重,我可能再也得不到安慰了。”

舒伯特一面唱着,一面弹钢琴,然后立刻把音符记在五线谱上。随后,又继续弹琴和唱着,一直反复这种情形。仿佛音乐女神缪思附在他的身上一般,过了一会儿,他的五线谱纸就写满了音符。

“哦!那亲吻!”

突然,右手不停弹着的纺车音乐,被一个强烈的和弦中断了。舒伯特一面唱着,一面把嘴巴噘起做出接吻的姿势。然后,他又立刻把刚才唱出的部分,记在五线谱纸上。他的动作很快,迫不及待地把从他脑海中涌出的音乐写在五线谱上。又继续唱着:“我内心的安慰……”但是,唱到这个地方时,舒伯特只说了一句“反复”,就继续唱下面的部分,同时仍继续弹奏下去。等到再度出现“我内心的安慰……”时,突然在一个D小调和弦的纺车声中停顿下来,因为这首曲子已经结束了。

这首名叫《纺织姑娘葛瑞卿》的歌,是讲述葛瑞卿因思念离她而去的爱人而心生苦恼,也就是把她的这种烦闷、无奈的心情表达出来的歌曲。这是一首成功地根据原诗的意思,以音乐表现出来的名曲。

舒伯特作完这首曲子后,再度对着钢琴轻声且带着感情地唱着:“我内心的安慰……”同时,他也一面弹着钢琴。在他把曲子再次弹奏到结束前,他的手只有两三次离开键盘,在谱上稍作修改。

第一次写完之后,再度作修正,是舒伯特作曲时的习惯。

“好,这样就可以了。”

舒伯特似乎很满意,他在乐谱的最上方写上了《纺织姑娘葛瑞卿》,然后署名“法兰兹·舒伯特”。他写一首曲子所花的时间,实在很短。

“德丽莎!德丽莎!……”

舒伯特轻声地呼唤着。他本来想在乐谱上写明这首曲子要献给“亲爱的德丽莎”,但是,后来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这首歌曲和诗都是在表达少女怀念失去的爱人的心情,所以他不敢把这首曲子题献给德丽莎·葛洛布。到了21世纪的今天仍然被视为杰作,非常有名的这首《纺织姑娘葛瑞卿》,是17岁的舒伯特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写出来的。这可能是因为当时他心中思念着德丽莎,所以才能这么快就完成的吧!这时,舒伯特又好像叹息般地轻声叫着:“德丽莎!德丽莎!……”

“怎么用这种怪声音叫我呢?”

这时,走进他房间的不是葛洛布家的德丽莎,而是舒伯特的妹妹——今年13岁的德丽莎。

德丽莎对着吃惊地转过头来看的舒伯特说:“喝茶的时间到了,大家正在等着你呢!”

“是吗?你没有敲门,怎么可以随便进来呢?真没礼貌!”

“哎呀!真讨厌!你难道忘了这扇门早就坏了吗?上次钢琴搬进来时……”

“对了!我想起来了。”

舒伯特突然站了起来,拿起擦钢琴的布走到钢琴旁边,以怜惜的表情看着钢琴上的刮痕,并轻轻地擦拭这个刮痕。

因为,新钢琴搬到这个房间时,乐器行的搬运工人不小心把钢琴晃动了一下,结果钢琴碰撞到门框,产生了刮痕。舒伯特一家人为此感到生气。由于这是乐器行的疏忽,所以,破例地扣减了一些售价。幸好,钢琴的内部没有受到影响。

“我帮你擦键吧!”

妹妹德丽莎用另一块布开始擦拭琴键。这架钢琴只有5个八度音程,60个琴键,比起现在的88键钢琴,可谓是相当小型的。但是,对于舒伯特一家人来说,这是一件花费相当大的贵重物品。所以,这架钢琴自然是一件令人兴奋而重视的宝贝。

“喂!要轻轻地擦。”

“什么话?你自己也是这样擦的。”

“好了!……算了!我们喝茶去吧。”

于是,舒伯特便和他妹妹一同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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