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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自欺欺人

年小姐不知道雨是什么停的,她拎着东西走出超市时,才发现雨停。雨停了,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下来了,听不见下雨的声音,可又渐渐的喧闹起来,雨停了,可以清楚的听到汽笛声,叫卖声,争吵声,笑声,哭声,听见生活的声音。雨停了,整个城市好像重生一般,从一个安静忧郁的南方女子变成了一个为生活奔走,为柴米油盐奋斗的平凡小妇人。即使是雨停了,可水面的积水依旧,年小姐脱下雨衣收好伞,提着袋子往家的方向走,在路上,年小姐也一直盯着地面看,她看到雨水中自己的倒影,匆匆一晃而过,下一个水洼地的时候,她想停下来,把自己看的更清楚一些,可是她看到的人,不是自己,至少心不是,有人说,如果有一天,你连自己的样子也记不清,那也请记得我爱过你。

年小姐拎着装着满满食材的塑料袋,米,牛奶,啤酒,蔬菜,肉,盐,醋。越往前走,袋子就会变的越重,手上也被勒的发麻,她咬了咬牙,把袋子抱起来,心里暗暗下决心,明天一早就要把车提回来,做什么保养,有几个车轱辘能跑就行,她也不至于在这里活受罪。就在这个痛苦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年小姐本来不想接,可是手机响个没完没了,没办法,她之后一头钻进了一家咖啡馆,似乎年小姐也咖啡店特别有缘,总是在绝望的时候,在她的眼前就会出现一个或大或小的咖啡馆,年小姐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咖啡浓香让她深吸几口气,因为是下雨天,店里十分清净,只在角落里坐着一对情侣,两人似乎是吵架了,闷不吭声的相对坐着。

“欢迎光临。”咖啡店的服务生是个年轻小姑娘,看样子也不过大学刚毕业的样子,青涩的模样,但给人一种亲切感,见着年小姐拎着重物拄着雨伞,立刻上来帮忙把雨衣接过去挂好。年小姐连声道谢,将雨伞立在门口,拎着手里的东西,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大学同学打过来的,已经很久没有联系。

“喂,年傲霜。”她的声音欢快有活力,“我啊,邹芸啊。”

“哦,芸儿啊,这都是多久没联系了啊。”年小姐其实偶尔也会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她的消息,但是往往只是看看而已。

“可不是嘛,毕业后就还是2年前聚会那次见过吧。”邹芸回忆起聚会的那天,年小姐像个失魂的木偶,坐在那里,盯着台上弹吉他唱歌的人。

“打电话什么事啊?”年小姐笑了笑。

“我要结婚了。”邹芸的语气里全是幸福,“下个月5号,我可是提前了整整一个月和你说啊,你无论如何都得过来啊。”

“好,好,你结婚,我一定给包个大的红包。”年小姐也为邹芸感到高兴,爽快的点头答应。

“那我把具体的时间地址发你手机上啊,我给你寄了请柬了,可能就是这两天到,记得收啊。”邹芸说道。

“你寄到哪儿去了?”

“你家啊,能寄哪儿啊,对了,到时候记得携伴侣出场啊。”邹芸说道,“我跟你讲,陈蜜儿她们几个也都过来,都带着伴儿呢,你现在到底怎么个情况啊?”

“能怎么个情况,我承认带伴儿过去就成啦,你啊,安心当你的完美新娘吧。”年小姐敷衍的说道,心里却想着父母帮忙签收后,一定会脑补出各种场景出来。

“你没找到幸福,我怎么安心哟,到时候我把捧花往你那块儿扔,你一定要眼明手快啊。记住啊!”邹芸道。

“哎哟,知道啦,你这心急的,到时候我就在胸前绑个大箩筐,专门接你的捧花,这样成了吧。”年小姐有些无奈的笑道。

“成成成,好了,不多说了啊,我还有好多电话要打呢,收到请柬只会一声啊。好,到时候一定要准时过来啊。”

“好,一定一定。”年小姐点点头,邹芸匆匆挂了电话。

她招呼服务生过来,点了一杯蓝山,在等咖啡的时间里,她听着咖啡馆里放的音乐,开始回忆起邹芸的样子,她是个开朗的女孩,为人开朗直爽,是标准的北方女孩儿,在大学期间谈过几次轰轰烈烈的恋爱,她和年小姐也见证过彼此的幸福和悲伤,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幸运的人总是很多,兜兜转转许多年,转身擦肩许多回,他们依旧可以找个那个深爱的人,年小姐羡慕这样的人,拥有这样的运气,拥有这样的福气,而邹芸就是这个幸运的人。

年轻的服务员小姐给年小姐端上咖啡,纯净质朴的杯子里装着浓香的咖啡,年小姐喜欢这样的纯粹简单,年小姐微笑着向服务员点点头,她开始喝着咖啡,抬头看着坐在她斜前方的那对情侣,他们依旧没有说话,男方皱着眉看着手机不吱声,女方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窗户外面。这样的画面和年小姐与董先生不一样,他们两个人相对坐着,可是心都在其他的地方,两个人之间像是被建起了围城,谁也不能跨过一分一毫。可是这对情侣相对坐着,即使他们装作漠不关心,装作心里已经没有对方,可是他们却是记挂着对方,渴望着对方一个深情的眼神。

“分手吧。”女方说这句话时,年小姐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男方,可是男方依旧连头都没有抬,只是点点头,淡然的说了声,“好。”然后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你的东西还要吗,我给你收拾好了。”女方的声音很柔,但没有任何要挽回的语气。

“不要了,扔了吧。”男方也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皱着眉,使劲儿捣鼓着手机,自始至终男方都没有抬头看对方一眼。

“扔了也好。”女方苦笑了笑,从包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50,放在桌上,“没事我就先走了。”于是起身招呼服务员,“买单。”

男方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好,女方只结了自己的一杯咖啡钱,就出了咖啡店,男方一直没有抬头,年小姐都看在眼里,世界上的分手场面有许多种,这当然也是其中一种,虽然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理由分手,看是看得出来两个人都是性格要强的人,即使是分开,两个人都不愿意当那个悲情的人。

“服务员。”男方在女方离开后许久,才抬头开口说话,“有酒吗?”他的声音依旧淡漠。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没有酒,不过有咖啡,果汁,甜点,看您需要吗?”服务员回道。

“酒。”男方抬头的时候,眼神飘忽,那是心死的表情,年小姐太清楚这样的表情,因为在这几年的公司全体职工合照中,她总能一眼就看到这副表情的自己,男方说出这句话时,也是虚弱无力。

“我这儿有。”年小姐忽然想起来自己买的啤酒,就从从购物袋里拿出两瓶青岛,“啤酒,要吗?”

男方有些惊讶的盯着年小姐,年小姐笑了笑,给他拿了两瓶啤酒放在他面前,“买多了,拎着吃力。”

男方抬头看着年小姐,尴尬的点点头接过啤酒:“谢谢。”他抿了抿嘴,眉头皱起,拉开拉环,咕咚咕咚的开始灌着啤酒。

“不用谢。”年小姐抿嘴笑了笑,喝着自己的蓝山。

她看着这个男人喝着啤酒依旧痛苦的表情,她想到了自己,说分手的那天,她也是高傲的没有回头看李均哪怕一眼,她知道自己的倔强会害的自己变成一个讨厌的偏执狂,可是哪怕是这样,她也要做绝情的那个人,做那个被人恨的人,而不是那个可怜巴巴,独自排演独角戏的可怜女主角,即使她不知道,她的眼神早就把自己的悲情告诉给了其他人。

年小姐想到李均打给她的电话,她再一次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失恋的男人,正在忧愁的喝着啤酒,或许李均也曾这样,为她忧愁的喝过啤酒,甚至为她唱过几首痛彻心扉的苦情歌,可是那又如何,时间带走的或许不是感情,而是习惯。年小姐知道自己的想法,别说李均只是在凌晨1点半打了个可有可无的电话,即使是他现在就出现在就背着吉他,叼着一直没有点燃的烟出现在年小姐的面前,年小姐依旧准备说,“我很好,然而,这都与你无关。”至于她到底能不能说出口,谁也不知道。

其实年小姐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她不知道她的生活离开了李均,可是李均却存在于她的生活中,每一个空气里,她听人唱歌,她想到他,她在人群中行走,她想到他,在咖啡厅里看到这个失恋的男人,她依旧想到他,她永远努力的想活的比所有人都精彩,比所有人都没心没肺,但是她始终做不到。她不知道她以为她一直忘不了李均的原因是因为习惯去相恋,而不是爱情,她以为她和李均多年的感情,她甚至认为她因为深爱着李均,只是她不愿意承认,她只是不愿意把心里的那个位置空出来让别人搬进去。太多时候你以为你很了解自己,为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找借口,其实太多时候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平凡到尘埃里的凡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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