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瞎子是祖传的半仙,虽然姓张,但是跟张天师没有关系。“破四旧”那会儿,要不是看他眼睛瞎了,肯定也会跟别的半仙一样,至少被打断一条腿。据说,他学的东西,叫做“缺一门”。要想学好,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必须失去一样。他家是祖传的,必然不能绝后,所以,他们家算得上是“自残”世家。他家祖坟里躺着的,都是缺零件的。
张瞎子的办公地点,就在他家。因为名气太大,好多外地人甚至外县人,都来这里找张瞎子算命。这人气爆棚啊!佛祖来的时候,还要排队。
“哪个水口的?”带着墨镜的张瞎子问道,那鸭公嗓子实在不敢恭维。
所谓水口,就是一个村子所在的地方,必然属于一个小流域,大部分情况下,会有一条小溪。在小溪流出村子的时候,那个地方会建有一座水口庙,供奉水口菩萨。实在没有小溪,便会与别的村子公用一个水口菩萨。地府经费不足,实行精兵简政政策,官僚少得很,只依据地理委任官员。所以,通灵的时候,半仙只会问水口,而不会问地名。
“枫木山水口的。”一个中年妇女说道。
张瞎子来到神龛面前,烧了一些纸,念了一些咒语。忽然,他恐怖地干呕几声,发出一种仿佛来自深渊的声音,然后,他便用一种异样的口音说起话来。
“春莲啊,你来了。”张瞎子完全变成了女性的口音。
“奶奶,是你吗?”
“怎么不是我,你都是我带大的,你大腿根部,还有一颗绿豆大的黑痣呢。你左边的屁股蛋蛋,还有一个红色胎记,我没说错吧。”
中年妇女顿时脸色通红,买了个表的张瞎子,你是上次爽完之后记住的吧。但是,这种事情还不能张扬。
“奶奶,你在那边过得可好?吃穿用度可好?”
“我跟你爷爷在这里过的挺好的,就是他说你们烧过来的啥杜蕾斯水果味,他吃不惯。”
“那个不是吃的,是用的。”
“啥?水果不是吃的?可别蒙我了,老头子识字,当年还读过几年私塾,如今地府也有简化字了,他还去上了夜校呢。他说,做鬼也要与时俱进,时刻保持鬼党员的先进性。你不知道你爷爷多有文化呢,都文化局文长了,下次提干,就是化长,下下次,能当局长了。你这死丫头,从小就喜欢蒙我,我死了你都没改这坏毛病。”女性口音看样子在那边过得很滋润,啰啰嗦嗦一大堆。
中年妇女先是满脸通红,最后竟哑口无言了,然后,她心下思量,不能浪费钱,就算不花钱吧,也浪费体力呀,随便扯点啥。
“奶奶,大伢子他不学好,总跟人到外面混,被我骂了一顿,就离家出走了,我找了半个月,都没有找到。”
“这就怪那死老头子,他本想坟头冒烟,快点提干,对你们也有好处。结果托梦的人搞错了,直接把坟头烧秃了,害得他自己也秃着顶呢。不过,你放心,大伢子的二老婆生孩子了,他去照顾,不出三天,就会回来的。”
佛祖懒得继续听下去。无非是孩子怎样了啊,老公看上隔壁寡妇了啊,隔壁老王看上我了啊。看那中年妇女的样子,似乎一些比较私密的事情,张瞎子都能说出来,她非常相信。过了大约十分钟,张瞎子又干呕几声,恢复了鸭公嗓子的样子。
几多轮回等一人!终于轮到我佛慈悲了。佛祖恭恭敬敬地坐在张瞎子的八仙桌边上,等待他问话。然而,张瞎子没有问话,而是摘下墨镜,用他没有眼珠的眼眶,瞪了佛祖好久。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诸位人类,你们评评理,没有眼珠的眼眶,与貌美如花的女鬼,哪一个更渗人?哪一个更能让人心情愉快?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也不会拿漏电的电线接在张瞎子的金属椅子上了。但是佛祖就没有我这么聪明,他只能硬扛。
“你?”张瞎子终于说话了,只是一个带着疑问语气的单字。
“张爷爷,我是章林啊,离你家不远呢。”
张瞎子又戴上墨镜,对着我后面排队的人说:“今天到这里了,明天再来吧。我算过了,你们中间,只有一人有大难,其他人明天不来也可以。”
身后排队的人一听,都一副蛋碎一地的表情。买了个表的,谁敢不来我服他全家!然后,张瞎子吩咐家人关上门,只留佛祖一个人在客厅。他又摘下墨镜,用没有眼珠的眼眶看着佛祖。
“你就是那个自称佛祖的道士?”张瞎子问道。
“呃,我就是佛祖。”
“我心里充满了疑惑,为什么,我看到了月球表面?它是那么地遥远,又触手可及。”张瞎子差点就要作诗了,现代诗,朦胧派。
“张爷爷,我脸上的坨坨也就五颗而已,月球表面的坑可就多了,您别取笑我了。”佛祖虽然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忍住。
“你觉得我看得见你的脸吗?”张瞎子严肃地问道。
买了个表的,月球表面很近吗?你开天眼了吗?就算月球表面很近,跟我有关系吗?难怪你算命是按分钟收费,这也扯得太远了吧。
“呃,啊,哈哈,这框框好有风格啊。”佛祖懒得管什么月球表面,为了找公输门人,佛祖转移话题,违心地赞美着没有眼球的眼眶。
“保加利亚进口的,土卫七钛合金,纯手工打造,一副镜框就要三万块。”
尼玛,我说你眼眶,你说镜框。涂了汽车尾气的钛合金吧,还土卫七,你知道土卫七在哪里吗?别说土卫七了,保加利亚的“保”字,甲骨文怎么写,你知道吗?话说我这佛祖当得太窝囊,都这样了,还不能撒气。嗯,我使劲挖坑吧。
“高,实在是高,张仙人就是有钱啊!”
这时候,张瞎子戴上墨镜,并没有继续接佛祖的话。
“你听说过侏罗纪吗?知道第二季冰川期吗?”张瞎子问道。
“不知道。”
“侏罗纪有很多的恐龙,那时候,其实也是有人类的。但是,那时候的人类,都被坑死了。”
这个跟我要砌茅坑有关系吗?佛祖不解。但是张瞎子神算很厉害,他不好得罪。
“我知道,还有一种全身长满草的马,叫做猛犸马。”佛祖想起自己家后院堆着的几匹马,气不打一处来。
“第二季冰川期,也是有人类的,不过,也基本上被坑死了。”
“这跟月球表面有关系吗?”
“有。这便是我们玄门一直传说的‘大坑爹时代’的预兆。唉!搞不好,人类又要灭绝了。”张瞎子仰天长叹,奶奶的,人都死光了,谁找我算命呢?
“你的意思是,我是应运而生的人?我是天命之人?”佛祖想到了鬼捕车爆棚事件。
“我的意思是,你是被坑得最惨之人。在这个轰轰烈烈的大坑爹时代,你是垫底的。所以,你最好到我这里买几件渡劫之物。”
好吧,你这是坑我的急先锋,是吧。待会儿看我不坑死你丫的!
“多谢张爷爷关心。不过,我现在最关心的是我家的五谷轮回之所。”
“这推算轮回,钱可不能少了啊。”张瞎子暗道不妙,自己的坑术还不够高明,人家不上当。
“没问题,马勒个吧咪吽!”
佛祖大喝一声,顿时,屋里的金条美钞跟台风登陆一般往下掉。话说,摧毁了佛罗里达的卡特里娜飓风,也没有这么嚣张。
张瞎子本想说够了。但是,话没说出口,就被金条砸晕。然后,被埋了。当然,佛祖也一同被埋在了下面。他再次感受到了我的热情,感受到了我慈悲为怀的高尚情操。
虽然这金条凡人看不见,但是,这俩货都是玄门中人啊,在他们的感受中,那就是实物。这间房子也是玄门建筑,画满了阵法,贴满了符箓,所以,也遭遇到了聋唬山的厄运。最终的结果,房子被挤爆,俩货结结实实地被埋在废墟之中。
这不是佛祖想出来的计策,而是我,大名鼎鼎的马勒个吧咪吽想出来的。我的计策就是,用烧递神功,把张瞎子的家挤爆。然后呢,他自己也要修房子,必然要请公输门的人来,佛祖再发动金条攻势,茅坑就妥妥地修好了。
那金条美元,凡人看不见,鬼看得见。这房子可是凡人可见的啊!半天之后,佛祖和张瞎子在一大票的打劫猛鬼和若干村民的倾力合作之下,终于被刨了出来。佛祖还好,已经被埋过几次,埋出了经验,埋出了智慧,埋出了风格。张瞎子就不行,腿折了三条,门牙掉了五颗,别问我为啥有这么多,天机不可泄露。
最后,佛祖和张瞎子在废墟之上达成了金元协定:张瞎子找钱,金条五百根,美元三千万,剩下的自己留着。佛祖带着一封介绍信,拍屁股走人。
当然,必须声明一点,烧递法术,烧实物出实物,烧鬼物出鬼物。这些金条美元,只有鬼才用得上。所以,佛祖最后慷慨地宣布那些金条美元都留给张瞎子自己用。张瞎子经常通灵,地府那些大鬼小鬼没少打点的。
看样子佛祖是满载而归,就是不知道那个公输门人是啥德性。
想知道么?且听下回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