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州中学来了个转校生,一时被传得沸沸扬扬。
那天早上我和婪也看到了,是个金发男孩,据说是中俄混血儿,长得确实有那么点味道,像教堂里白玉雕琢而成的天使。他身后跟着六个不同发色的外国女人,她们讲着一口俄语,听不懂。
婪一看见外国人就抽风了,左一句hello右一句goodmorning的,我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我亲爱的姐妹,你没瞧见人家是俄国人吗?
十月份的班级黑板报检查上,我发现他是初三(1)班的,和流殇、秦衣、白粤同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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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800米,江岚……”
等等,他确定他念的不是吴婪吗?我一下子扔掉手里的马克笔抬头看着讲台上的许骁辰,这次运动会我好歹也负责了海报制作,为什么还要参与运动项目?
一下课我就追着许骁辰跑了出去:“什么800米!我腿很短跑不快的,你别开玩笑了,快换个人吧……”
许骁辰一脸大爷地看着我:“你是体育委员还是我是体育委员,没事就一边呆着去,我很忙。”
“我真的不行,为了班级荣誉着想你要三思啊!”
居然不理我,他果然是在报复我晒衣服时把他的衣服挤到角落。
武子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荣誉不重要,锻炼一下也好,加油。”然后许骁辰就被他召唤走了,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玩到一块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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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套上九号小黄衣的时候婪正在操场另一处跳高,骐坐在自己班级的供水处看着我,许骁辰和武子瑟他们都在那儿。
发令枪一响我赶忙冲了出去,操场上人山人海,呐喊声此起彼伏,那么多目光,我的心脏狂跳,不知是跑的还是紧张的。
人生第一次参加运动会,如果看到自己的队友跑摔倒了该怎么做,是熟视无睹地继续狂奔还是去援助她?我鬼使神差地向队友跑去,刚想搀扶她起来,她咆哮:“快跑!别管我!快跑……”
吓我一跳,但是心中一闪而过的悲痛是怎么回事,痛得我透不过气来,踉跄了一下我继续跑;正在翘首眺望的江英骐心脏猛然抽痛,扎撵般疼痛,他紧紧咬着下唇,脸色愈发苍白。
“怎么了,小马?”武子瑟发现了他的异常,探过身去询问。
江英骐别过脸伸手把他推开,小伙伴要伤心了。
我是倒数第三个到达终点的,骐第一时间搀扶着我远离喧闹的人群,婪也跑过来了。
看着许骁辰的脸,我既难过又生气:“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我这样的成绩肯定会给班级拖后腿的。
“等气喘顺了再说话好吗?”许骁辰递给我一瓶水,婪替我接过,他看起来不是很愁。
“婪,你是不是跳高还没跳完,广播正在找你呢!”就知道怎么一直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那帮人太逊了,看着,我给你们拿个第一回来!”婪给我们抛了个飞吻就带上脱里和凯走了,周围一阵充满爱意的尖叫,哗啦啦一群人跟随而去,竟然——都是女生。
亲爱的婪,你得给我个解释。
运动会这天在赛场上看到了好多熟悉的身影,姜城大哥、姜尚文、那森学长……其实能和大家站在同一个赛场我也很高兴。
骐捧着本乐谱随意地翻看,没有任何情绪。在这片热闹的运动场上,他就像个默然的蒸发型旁观者,从小到大,每一场运动会他都是这样,因为他无法奔跑,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医生曾形容过,激烈的运动,是他无解的毒药。
在他心中,是否有匹白色的小马正在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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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我用力地蹬被子把婪惊醒了,她把我从梦中叫醒。
我梦见梦中的我在跑步、在跳跃,似乎是在参加运动会。那个我跑不快,被众人远远甩在后面,不好的名次得到了不好的待遇;跳远时每一次跃都狠狠地跪倒在沙坑里,无法站立,狼狈不堪。欢呼闹腾的人群中,她带着暗沉的影子掠过,一个人来,一个人去。
然后我看见她站在楼顶的玻璃窗后哭泣,落下大片大片的绝望,原本俯视整个操场的眼神突然瞪向我,表情冷漠、目光冰冷……
我看懂了她的眼神,她在向我索要骐!如果我的生活中没有骐,我也会变得像她一样吗?
“大作家!”
一转身突然有人大叫吓了我一跳,手一抖差点把手机从楼顶扔下去,要知道学校是不准带手机的,我打电话的时候也是提心吊胆的。
“你就是那个写《你好色彩》的‘江大风’吗!他一头耀眼的金发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白净俊俏的脸上交织着激动、惊讶、失望等多种表情。
原来是小初三,哈哈,我比他大。我塞回手机,缓了缓说:“怎么,你看起来很失望。”
“没有,我还以为江大风是个像《你好色彩》中的主角一样的人,没想到是个女生……”
“性别不重要,你是从俄罗斯来的吧,那儿也会出刊这儿的杂志吗?”
“不是,我在黑龙江念过一年书,偶然间在《星辰》上看到你的连载小说……后来每一期《星辰》我都有订阅,我是你的忠实读者!”他说得神采风扬,就差没说“我是从小读你的故事长大的”,他还伸过手臂来说,“给我签个名吧,就签在袖子上!”
这是什么情况,我给杂志社打电话怎么被他听见了!江大风只是个暂用名,我还想等哪天文笔成熟了再换个正式的笔名,而且,《你好色彩》其实存在很多问题,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封他的嘴要紧。
“好吧同学,那你也要答应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没问题!啊,对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站得笔直,“你好,我的中文名叫做‘洛翊’,我是你的忠实书迷。”
我失笑:“洛翊?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他是你们国家古代战国时期的一个出家人——司马翾,名号为洛翊,图书馆里有很多这位大师写的文献呀。”洛翊一脸向往地讲解道。
“对哦,他是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撰写历史的出家人。”重点来了,“出家人”?他脸上那种狂热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莫非他也想……
他一头淡金色的发丝光泽通透耀眼,那么灼人的光华,说是天使也不为过。少年别冲动啊!
“怎么还不睡呢?赶什么稿呀,你不是早写完了吗?”凌晨一点多,婪睡了一觉醒来问我。
“千字连一顿饭的钱都不到啊兄弟,没钱我们拿什么去伊犁?”我把台灯调了个角度,尽量不照到她。
“钱的问题你担心什么,明天我就拿一千张红票票来给你相信吗?”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顿时,我捂着头一脸痛苦,“刚刚我想写什么来着……”
“你老了……”婪嘟囔着又睡着了。
今天洛翊一番话对我影响很深刻,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人那么支持我的作品,写小说这件事我一直不敢宣扬,无论自我感觉如何都怕被人指指点点,更何况身边有那么多优秀的人,更是不敢吭声。
小说中每个人物都是鲜活的,不应该成为我赚钱的工具,所以《你好色彩》的结尾部分我要重写,不能辜负了洛翊对我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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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十一月份的。”骐走到我座位旁递给我一张乐谱。
接过纸张,我抬头看他:“《TheSaltwaterRoom》。”
他在每一行英文歌词旁都注上了中文翻译,不论是英文还是中文,他的字都是那么得清秀俊逸。
“哈哈,英文歌!”婪偷乐,“臭小鬼,我要中文的,我爱国!”
“那你一个人唱。”
“你不爱唱就别唱,岚会陪我的,对吧亲爱的!”婪一把搂过我的肩膀,被我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
骐眉目轻扬,轻蔑一笑:“本来就不打算和你合唱。”
江英骐居然笑了!班级里的女生顿时一阵骚动,看他平日里冷漠自我得像一个北欧骑士,她们也不敢去招惹,结果喜欢他的人比我想象中的要多。
其实我不觉得他这是在笑呃。
我们三个之间有一个习惯,每个月我们都会选定一首歌,当做一件重要的事去练习,在月底把它结束掉,然后在月初定新的一首歌,骐在这方面比较权威,所以渐渐地都由他来定。
最开始的那个时候,我和婪时常因为家里的事很压抑,我们就跑得远远的,坐在礁石上看看海、说说话,偶尔也会唱歌。后来骐自作主张地加入了我们,他把他在钢琴老师那儿学的歌都教给我们,他唱歌很好听。
从“Timetogetherisjustneverquiteenough”的女声部分开始才有我唱的,虽然少,但我也要尽快练好,婪要唱的中文歌排在我后面。
“IfthisiswhatIcallhome,whydoesitfeelsoalone?(如果我把这称为‘家’,它为何如此孤独?)”我边看乐谱边向骐的琴房走去,他在抄写这句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很意外的,我在琴房外看见了秦衣,她看到我也有点惊讶。
“你找他吗?”我问。
“呃……嗯,有点事……”秦衣犹豫道,“学姐你知道江学长在哪儿吗,我想向他道歉!”
“你晚上再来吧,他白天一般在教室。”
看来他身上也有我不知道的事,我的破小孩,whenwe’reapartwhateverareyouthinkingof?(我们分离时,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