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的路,即使我多日不去,依旧是记忆犹新。每一片瓦,每一寸空气,我都深深的将那感觉刻在脑海里。所以,一路之上,我不用掀开轿帘也知道到了那里。
蓦地,我睁开双眼。
杨姑姑在我轿前说:“娘娘,凤仪宫到了。”
我起身整了整衣衫头饰,由得小宫女打开轿子。扶着杨姑姑的手缓缓地走向昭阳殿内。一路上我并未见到江福海(皇后的首领内监),一般他是应该引着我进去才对。
于是,心下更加添了几分不祥的感觉。脚下便快了几分。
走入大殿,玄凌和皇后在正中间坐好。其下,端妃敬妃,甄嬛,吕昭容安贵嫔都已到齐。除此之外,主位以下的小主也基本来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把诺大的昭阳殿坐的是满满当当。
虽然惊讶为何惊动这么多的人,但是,依旧是如常般请安:“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千岁吉祥。”
玄凌闭着眼,默默片刻:“起来吧!”
我站起身子,目不斜视盯着玄凌,只待在他脸上寻得一些蛛丝马迹。但是,结果注定让我失望了。除了闭着眼,他没有在多说一句话,多出一个表情。
倒是皇后今日有些不同。脸上不再是疲倦之色,还加了几分红润。
“皇后娘娘,气色真好。不知是有什么好事吗?”
皇后抚了抚脸颊:“妹妹真会说话,不过是这几日云开雾散,心情也更加舒畅,人自然是好多了。”
我听着,心下烦恶,脸上微微一笑不再理会。
皇后却是转脸看着闭着眼的玄凌:“皇上准备怎么问呢?”
玄凌忽的睁开双眼,眼中寒光涌现:“把东西拿上来。”
皇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扬了一扬脸。就有人捧着一个红木盘子,上面放着一条红色丝巾。远远看着,丝巾之上带有孔雀展翅,牡丹花开的花样。
忽然想起什么事,便开口说:“这丝巾,不是皇上赏给各位贵嫔以上的姐妹的吗?有什么不妥吗?”
皇后悠悠一笑:“玉华真是好记性,那么多丝巾也能记得这一条。”
“娘娘谬赞,这是皇上亲赏的,本宫自然是记得仔细。”
“那就好,不知妹妹的丝巾在哪里呢?”
我一愣,这丝巾我前几天还看到,如今想来,的确是有几日没看到了。
但是,我自然相信自己的东西是不会丢的。于是,微笑着说:“娘娘多虑了,这丝巾是皇上赏的臣妾自然是好好地收在宓秀宫了。”
皇后不再接我的话,而是望着玄凌:“要如何做,请皇上示下。”
玄凌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我面前,拿起那丝巾:“爱妃要看仔细,这到底是不是你的东西。”
我心下忐忑,仔仔细细的看了那丝巾一眼,最终跪下回道:“的确和臣妾的有些相似。不知这丝巾有何不妥?”
玄凌挥手把丝巾扔在我的头上。丝巾挂在我的白梨花翡翠步摇上,好像红盖头一样遮住我的半边脸。
只听一声轻笑:“夫人娘娘不知道,这是嫔妾的父亲在一个特殊的地方找到的。”
我一愣,这丝巾我敢确定就是我自己那条,但是怎会突然跑到这里,难道是我宫里有内贼。不过,现下也无心去细想。
只是开口道:“穆芬仪这样说,本宫也好奇,这丝巾是哪里找到的。”
穆芬仪冷哼一声:“哼,娘娘难道不知道六王爷在边疆遇害吗?听说是赫赫部落弄坏了六王的船,这才使六王出了事。但是,大家都知道,皇上让六王去滇南的时候都以为是游山玩水,很少有人知道是巡查,咱们姐妹也是在六王出事之后才知道的。所以,赫赫边疆部落就更不会知道了。而他们偏偏知道了,那就只能是后宫有了内鬼。”说到这里,我明白了今天她们的目的。原来是要落井下石呀!
于是,伸手拿下丝巾,果然细细琢磨之后上面有一个若有似无的血迹。
我开口笑道:“芬仪妹妹不是要告诉本宫,这丝巾是在六王手中找到的吧!”
穆芬仪诡秘一笑:“娘娘聪慧,这丝巾正是打捞上来的六王尸体手上紧紧握着的。初初拿到的时候,这上面可是有很大的凶手血字,想必是六王最后关头为了让皇上替自己报仇才拼命写的。”
“哦,那妹妹的意思,是本宫杀了六王?”
“那倒不是,娘娘的丝巾不过是一个信物,让外面的人有一个确信的物件罢了,而动手杀六王的自然是宫外娘娘的人。”
“妹妹的故事当真是不错,只是本宫一来不知道六王去滇南的真正目的,二来为何要杀六王爷?他与本宫可是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呀!”
“娘娘时常得皇上宠幸,要知道六王去滇南干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至于和六王的恩怨吗?这嫔妾就不知道了。娘娘总有娘娘的道理。”
“既然不知道那就是胡乱猜测。一面之词。难道你想凭借这个污蔑本宫?你可知道以下犯上,污蔑内廷主位的罪责吗?”
穆芬仪浑然不怕:“嫔妾不过猜测一番罢了,娘娘如此吓唬嫔妾,倒叫人不好不想了。”
我瞥了她一眼,转身对着玄凌:“皇上也是这样想吗?”
玄凌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的双眼,直欲把我看穿了一般。我知道他已经怀疑我了。穆芬仪不知道我的动机,玄凌是知道的。
六王玄清,正是平定汝南王的有功之人。也是间接谋害我哥哥的凶手。所以,他也是我的仇人。而我如今失忆,该是不记得的。若我出手加害六王,那就证明我是假失忆,那么我很有可能已经和赫赫联合。图谋不轨。依照玄凌的多疑,定然已经想到这里了。那他是一定不会轻易饶过我。
可是哥哥的书还未找到。如今六王也不在了,玄凌怎么处置我成为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皇上,仅仅凭借一方丝巾就说是夫人所为,只怕又失偏颇。”敬妃最先开口。
吕昭容也是附和:“是呀,不过一方丝巾罢了。也许是旁人的,或者说是别人栽赃嫁祸呢?”
穆芬仪悄然转身,指着宫门外跪着的两个织造局女官:“敬妃娘娘和昭容娘娘慈悲,只是这丝巾正是宫内御用独有,是这两位女官起手织就,断断不会弄错。而且其余几位娘娘都已经将丝巾呈给皇上看过了,只有夫人娘娘没让皇上看过。”
说罢,那两个女官会意般的膝行之前,拿起丝巾看了看:“回小主,正是我二人的功夫。”
穆芬仪得意的一笑“两位娘娘如何看?”敬妃和吕昭容便拿起杯盏喝了两口不再说话。
倒是甄嬛一边哄着胧月,一边说:“皇上,这天下刺绣功夫虽说繁杂,但是殊途同归,安妹妹的手艺就是一等一的好,我记得前儿个看到安妹妹模仿宫里绣娘的手法,简直是一模一样。更何况这天下这么大,人外有人也是常事。”
“不错,昭仪娘娘的话很是有理。”说话的正是怀有身孕的李婉仪。
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她还会替我说话。
我相信在我禁足的这几天,她一定知道了害她的是我。至少也知道是桑益。
可她相信不是我做的,心下便有了些许的安慰。
安陵容见甄嬛说到她,先是一愣,继而微笑着柔弱的说:“昭仪姐姐谬赞了,嫔妾粗手笨脚的,那里会什么刺绣不过是打发晨光罢了。”
吕昭容不屑的说:“安贵嫔如此自谦做什么,又无人说这丝巾是你模仿绣制的。”
安陵容正要回击,我一口抢过:“皇上,六王已经发了大事已经有些日子了,但是,臣妾这丝巾前几日还在身边,又怎会是臣妾所为呢?”
穆芳仪冷笑一声:“娘娘一向心思缜密,即使前几日还在身边,远远儿看着又没人看得真切。连昭仪娘娘都说仿制容易,那娘娘难道不会仿做一个掩人耳目吗?”
我心下恼怒,口中却是极力忍着:“穆芬仪,穆芳仪,你们姐妹如果是有什么真凭实据就拿出来,不要血口喷人污蔑本宫。”
两人丝毫不惧:“娘娘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嫔妾们也不想让六王爷死的不明不白。”
“皇上,既然娘娘和两位妹妹吵得这样焦灼,不如、、、、”安陵容突然出声建议。
玄凌看她欲言又止边说:“你有什么建议。”
安陵容看着玄凌温柔一笑:“不如皇上搜宫吧。若是搜到了丝巾,再让两位织造局女官确认真假。那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不行,绝对不能搜,皇后一定有阴谋。”心下高喊。
“好,就按安贵嫔的话。李长,你带人去看一看。”
“嗻。”李长应声便去了。
约摸着过了一盏茶时分,李长带着一托盘的丝巾到昭阳殿复命:“回皇上,奴才眼拙,分不清真假,便把所有类似的丝巾都找来了。”
玄凌一挥手,那两个女官上前一个个细细检查,最后,举起一条:“回皇上,这里都不是奴婢所制。却都和奴婢的有些相似,远远看去根本分不出真假。”
穆芬仪喝了一口茶,瞥一眼丝巾:“那就是了,连专门刺绣的女官都分不出,咱们又怎么分得出呢?”
说罢,对着玄凌跪下:“请皇上为六王爷做主。诛杀凶手!”
我心下气结:“穆芬仪如此确定,那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本宫死之前有一物要给皇上过目。”
说罢,我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巾,正是孔雀展翅牡丹花开富贵图。众人掩不住惊愕的神情,穆芬仪和穆芳仪更是惊得呆在那里。
皇后最先反应过来:“妹妹既然随身带着,怎么不早说,平白惹了这些嫌隙。本宫记得前几日妹妹派人去宫外好几趟,还以为是不小心丢了才会机缘巧合到了六王尸体上呢!”
穆芬仪听皇后这么说,脸上一喜:“皇上,前段时间,玉华夫人频频派人出宫,定然有所图谋。否则,哪有那么多的事需要出宫,这丝巾定是在宫外办事的时候让人仿制的。臣妾的父亲已经找到了一些谋害六王的余孽,他们也已经招认,就是夫人下的诛杀令。”
“一派胡言,皇上,你万万不能听信她的片面之言。”
“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刑部官员已经查出来了。”
“别吵了。”玄凌厉声呵斥。
我与穆芬仪,立刻怒目相对。
玄凌在我和她之间来回踱着步。良久,开口道:“既然件件证据都指向玉华,那就只能先委屈你了。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嫔。搬出宓秀宫,到永巷居住。”
闻言我心下大震:“玄凌终究是只在意江山的,不会容得一点威胁,若非我有哥哥的书作为护身符,只怕早就三尺白绫了。”
凄楚一笑,回眸正对上穆芬仪和穆芳仪痛快的眼神。李长带人扶着我走出昭阳殿。
皇后的声音幽幽传出:“兰嫔虽然因罪被降位,但是大家还是姐妹,要多到永巷好好安慰。”
“是,臣妾等遵命。”
我大恨,低着头死死地拽着端妃悄悄让人塞给我的孔雀展翅花开富牡丹富贵图。由得小宫女们带着我去永巷。刚刚到,行李就被拿了过来。全部丢在柴房,杂乱的堆着。我和杨姑姑站在原地,默默良久,只是看着窗外一句话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