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考试时要考听力,我却没有耳机。出于对英语的喜爱,我早渴望得到一台耳机,但是梅建国口袋里面没有钱,他就以耳机影响耳朵听力为由拒绝了我的请求。我只好耷拉着脑袋,低三下四和别人借。几次之后,我就耻于在向他们借了。即便没有钱,我还是省吃俭用,狠下心买了录音磁带和大的干电池,再借班里的大录音机听。每天放学的时候,我就拿着那巨型录音机到学校的果树园听,但是我的英语听力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提高。没有人指点,我每次都听得迷迷糊糊的,听不出重点,心里干着急。
高考的时候我不懂得调耳机。听力开始,我除了听到沙沙的声音以外,没有听到播音员的声音。另外,为了避开经期,我和几个女同学特地到医院打了针,想推迟经期。没想经期并没有推迟,而且还是在考英语的前一天晚上如期到来。眼看着自己多年的付出付之东流,我心里恐惧,沮丧,绝望。加上月经来了,这下我更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手脚冰凉,手像抽筋一样无力,不听使唤,甚至连握笔的力量也没有。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情急之下,我泪洒考场,脑袋空白了一阵子,才开始做那剩下的题目。时间到的时候,我乱填了答案,交了上去,这才又双眼湿润地出了考场。那时候我的裤子已经沾满了经血。接下来的几门考试,我还是在老师的打气下考完的。
高考结束,我并没有回家,而是在痛苦挣扎中等待估分的日子。英语,我没有把握估分的。因为我不愿意去回想当天考英语时自己慌乱无助,手脚无力的情形,更不愿意让自己在受伤害,好像自此我恨透了英语。我想这下P’S的乌鸦嘴是说对了,自己连****都不如,就只能回家挑大粪,光着脚丫种庄稼,让蚂蟥吸干自己的血,每天迎着恶毒的太阳干活,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我想自己为当初的任意妄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那日,我早早的就起床,在校园里面来回逛。我内心焦躁无比,却无人诉说,我更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去处。那日的天空正好阴沉沉的。我晕着头,拖着虚弱的身体把校园的大范围逛了两圈,就挨在大榕树下的长椅上闭着眼睛小睡。听到稀疏的脚步声,我睁开了眼睛。
“梅佐儿,怎么样?有什么打算?”校长站在我的跟前。他身材魁梧,腰板挺直,一副伟岸的样子,关切地问。
我抬头望着眼前这位五十多岁的儒雅男人,他的双目是那么的炯炯有神,但是他的精神面貌没办法感染我,我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不知道,回去打工。我家里没有钱,我妹妹将来要考大学的。”我伤感道。
“你可以再报名考专科,考到重点院校的专科还是有前途的。”
“我知道,但是那是专科。我不想读专科,只想读本科。”我说。
校长安慰了我几句,就到新翻修的女生宿舍那边视察。那是他的心血,我也常常在早上看见他一边咳嗽一边视察。这几年校园是漂亮和干净了不少,这是他上任三年努力的结果。
因为焦虑不安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我在校园里面彷徨徘徊。我清晨的脚步布满了校园时,沉睡的师生才从睡梦中醒来。等小卖部开了门,我就想跟哥哥梅建国打电话,我想告诉他我考砸了。我渴望得到他的安慰,还表达自己还想继续读书的决心。梅建国的语气还算平静,但是其中还是有埋怨的成分。
“我想复读!”我不甘心自己的理想就因为金钱的压力被迫放弃。
“你说什么?复读?你以为你还年轻?你要让父母送你读书一辈子?”梅建国语气恶劣。
“我想读专科。”我想通了,去好一点的学校读专科也不错,于是我打断了梅建国的话,继续说,“我们老师说到重点院校读专科比读普通本科院校的本科强,况且还有专升本的机会。”
“现在大街上满街都是专科生,你读了有什么用?你能保证你能专升本吗?”梅建国的话是对的,我自己也不相信像我那样对学校对老师烦透了的学生还有什么机会和运气去专升本。
“没有。”我伤心的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转。我不想再跟他说什么,于是冷冷地挂了电话。
其他人似乎考得很棒,他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在教室里面谈笑风生。只有我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子上想问题。
“我想复读,我不能这样下去。”在冲动之下我又跑到小卖部打电话给哥哥梅建国。
“父母老了,复读要很多钱,况且复读并不一定能考上。”这是他的老话。
我想起了在父母眼中很有权威的远房外公刘进。刘进在县重点高中教书。为了梅建国的前途,早些年我的父母没少给刘进送农产品,好让他关照在县重点读高中的梅建国。我只见过刘进一次面,他是个又矮又胖的老头。因为肥胖,他走路和坐在凳子上都喘气。我想老师一定是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的。我看准了这一点,于是想请刘进帮忙。在对未来的美好想法和各种幻想的驱使下,我再一次跑向小卖部拿起电话。我模糊地拨通了那电话号码。我事先进行了自我介绍,老半天刘进才反应过来。
“考得怎么样啊?”刘进问。我把英语可能只考了70分的事情告诉了他。
“150满分?”
“嗯。”我有些不好意思,沉默了一下,小声道,“我想复读。”
“150满分,你才考了70分是很低。你父母老了,况且一个女孩子读到高中已经很不错了,你出来找个工作,帮助家里挣钱就算了。你父母决定今年要盖房子呢,你家可不太像样了。你长大了,应该懂事了才对。”刘进的话很对,这个充分的理由使我没有反抗的能力。乖乖的,我用软弱无力的声音说:“我知道了,我会体谅父母的。”抹着眼泪,我挂了电话。我想我是没办法抓住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了。这就是命运,我没法逃脱农村生活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