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梅佐儿,一个极其普通,甚至连普通人都说不上,丢在人群中没办法找出来的,那种从农家小院出来的南方女孩。我从小在农村长大,我的家在一个只有七八十户人家,名叫西周的小村落里面。西周的最边上有一条悠长、美丽,富有生命力的大江,它把西周和其他村落隔开。大江的源头来自十几公里外的一汪深潭,江水清澈。一到春天,江里就漂满延绵不断的绿油油的水葫芦和绿萍,零零星星的淡蓝色或紫色花朵点缀其中,格外美丽。西周人是靠江水抚育的,江水由大渡槽和各条水渠引到庄稼地里。我家附近的土坡上有一片野生的桃树林。一到春天,桃花盛开的季节,那里就会粉红、粉红的一片。每到这时候,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地到桃花林嬉戏玩耍。穿梭在落英缤纷,香飘万里的花海中,人们也心花怒放变得兴致勃勃。西周还有好几大片沙梨地。每到春天的时候洁白如雪的梨花总开满枝桠。那又是另一番落英缤纷,令人惊叹的景象。西周是一个美丽的地方,虽然它是穷乡僻壤,人烟稀少。
我生长在一个简陋清贫的家庭,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块肉。至于我家有多穷,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上小学的时候我家就很穷。每次交学费前,我父母就焦头烂额。他们不是拿着小牛仔,小猪仔,生猪,鸡鸭,鱼,香蕉,芒果,龙眼,玉米,木薯,红薯,青菜翻山越岭到集市上卖,就是想办法到糖厂要回糖厂欠我家的甘蔗钱,或者到外婆家借。到我上初中,这种情况依然没有改变,到了高中亦是如此。每次周末,我回家都得到地里干重活,弄得我腰酸腿痛,基本直不起腰来。晚上睡觉,我一躺到床上,就闭上眼睛,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醒来,我全身酸痛,基本上起不了床。但是要是起不了床,我等待的将是父母的怒骂声,或者听见他们用鞭子抽打门枕的、令人恐惧的声音。醒来,吃了饭,我得继续干重活。天快黑时,我又得扛着米袋,走几十公里的山路上学。在上高中之前,我错误的感觉我家经济状况还不错。起码,父母卖掉家里的东西后,还有点钱来交学费。上了高中,我开始感觉到人与人的等级差异,以及穷学生的卑微。我由此开始知道我家穷了。到了大学,我明显感觉到了我家很穷。那些有点钱的学生根本不屑于把我放在眼里。大学毕业后,从势利的人的眼神中我看出我家太穷了,穷得几乎跟乞丐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我家确实很穷,穷得连一个晒稻谷的地方都没有。每到收获季节,我们家就到处借晒场晒稻谷。我印象最深的是父母借到村外临近坟场的晒场,然后我和妹妹放晚学就大老远去坟场旁边收稻谷。我们收好稻谷,天色已经很晚了。夜幕降临,四处阴森可怕。而坟堆在惨淡天光的作用下显出灰暗恐怖的颜色。因为父母干农活还没有完,他们还没有拉牛车来拉稻谷回去。所以,我和妹妹就得在黑暗中看管稻谷,防止稻谷被人偷走。那时候总是有老鼠在坟堆和野地里到处“吱吱”乱叫,还有各种鸟儿在树林里悲凉啼叫的声音。秋天的时候还有嗖嗖的冷风吹过,晒场旁边的树林就沙沙地响。夏天的时候,天空中还有点点的繁星。当然,有时候天上还有月亮,或钩状的,或半圆的,或圆的。有时候还有骑着自行车过往,形迹可疑的陌生人。因为害怕被陌生人和恶鬼拐走,我和妹妹常常抱在一起,躲到稻草堆和谷堆后面。我们举目四望,在黑暗中忐忑不安,默默地等待,等待父母拉牛车来运稻谷回去,等待父母手中能给我们带来安全感的手电筒的亮光。当然,在外面的晒场晒的谷物都掺杂了小石子,每次做饭都得用水来淘米才能煮,要不然一锅的饭都是石子。要是谷子晒在楼顶就好多了,用碾米机碾出来的米可以直接下锅,基本不用查找小石子。
我出身在一个多子之家,家里除了父母,还有四个兄弟姐妹。我在家排行老四,前面有两个姐姐,后面有一个妹妹。我还有一个在家排行老二的哥哥,哥哥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我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因为没有经济来源,他们整天为我们五个孩子的吃饭,学费和生活操心。父母一辈子只能靠种地、卖牲畜、卖家禽来维持这个多子之家。他们整天在地里忙得昏天黑地,从来没有时间和心思考虑孩子应该怎么照顾和沟通比较好。他们的生活也很糟糕,即便每天打扫卫生,家里面还是乱七八糟的,杂物到处乱扔。或许,农民的家庭本来就应该如此,农民生活的环境本来就应该如此糟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