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太过珍贵,出门时夕颜还在想,这是有多久没见过艳阳天了。暖色的阳光笼罩在身上,就算是失眠又疲惫不已,却难得被渲染出了点积极的心态。
她如约到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店,凭直觉竟然走到了窗边的卡座。约莫是听到脚步声,卡座里的那人放下了刚啐了一口的咖啡向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倒是没觉得尴尬。在对方的注视下,夕颜也直直的打量着他,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金灿灿的又隐约能看见尤为柔和的眉眼。
待她走进了些,对方便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阳光从脸上慢慢地滑了下来,停在了心口处的纽扣。他身子一动,纽扣竟反射出了几束极强的光。从夕颜的角度来看,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阳光里,人也霎时变的有些不真切。
看着这一幕,夕颜陡然生出了种天使下凡的错觉,就像是小时候看的童话,天使的身侧镀了一圈金光,加上这雕刻般的五官,天使也不过如此了。两步走到了卡座里,她歪了歪脑袋,情不自禁笑了笑,对着面前的人肯定地喊了句“师兄”。
天使师兄也扬了扬嘴角,回了句“坐”,便自己又坐了下来。
招来服务生点单之后,夕颜倒是沉默了会儿,不知道该主动说些什么。倒是师兄又先开了口,凤眼眯了眯,却是有些戏谑的话,“怎么,觉得我不像医生?”
夕颜的确被这语气震惊了几秒,一头雾水的“啊?”了一声后大脑才开始正常运转。
“不要拘束了,你既然肯来找我就应该放宽心好好跟我聊聊。”师兄也像是他说的那样,的确像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看着他柔和又透着鼓励的目光,夕颜呆愣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他呵呵笑了两声,像是好奇的问道:“夕颜?是那个花的名字吗?”见她点头后感叹了句真是诗意,然后便开始自报家门,“锦舒跟你说过吧,我叫付景淮,不过叫就我师兄也行。”他说到一半突然又笑了一声,接着却很自然的解释道,“锦舒老是说这名字太文艺,不怎么适合我,于是便一直师兄师兄的叫了。”
听罢夕颜也跟着笑了一声,想到锦舒岔岔不平的脸色,心情倒是莫名的好。
“其实我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反而是对神经学研究更多,对咨询治疗也只能算一知半解。所以你也不用觉得有压力,既然叫我一声师兄了,就当做是找了个安全的人倾诉如何。”
虽然心里也默默同意锦舒的判断,但是的确被这番颇为真诚的开场白说的有些感动。夕颜想着师兄你可真是天使啊这么善解人意。谁知这想法刚落,那人就连忙放下咖啡咳了两声,道:“就当做你在跟天使倾诉吧,这样才不容易紧张。”
闻言,夕颜噗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在不知不觉间把内心os都呢喃出声了。平静了两秒,干脆继续把心里所想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师兄,大概是沾了你的福,今天一出门就是阳光满地的,也难得我能放下心里的郁结笑一笑…”她低了低头,手指拿着衣服的尾部绕了一圈,摩擦着指尖,却不禁叹了叹,“回想着都不知道这一个月自己是怎么过的。”
看着夕颜的神色,付景淮倒是愣了愣,握着咖啡杯的手也停在半空,似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见状夕颜倒是觉得有些抱歉,想着自己是否有点太突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着小舒都没办法讲出口的感受却能在你面前这么坦诚,”手指闲不住似的,一直不自然的绕着衣角,像是想要平复内心的起伏,“小舒太了解我了,若是对着正经的医生,我反而更说不出口了。”
她顿了顿,大概是很久都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同旁人讲话,说着说着又有些紧张了起来,连眸子都低垂着没有看他,“师兄你既然认识他,我便也不再多说他的事,只是太突然了…我心里还哽着一块结,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爱还是该恨了,知道他出事,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是到了医院时却只能隔着玻璃看他,那时候我想到了跟他的最后一次见面,却彼此都…”
夕颜的声音有些干涩,每说一个字都非常吃力似的,那话锋也又顿了两秒,却道,“隔着那扇玻璃窗时,我突然就开始后悔了,只是谁知道那会是最后一面?”她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无神的眼眸像是倒映着无尽的悲伤,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看着夕颜的如此模样,本该正经的疏导也忘在了脑后,天使师兄也落下人间,情不自禁的唏嘘:“你和他的感情真好,他若是知道你还这样想念,一定会开心吧。”
话还没说完,却瞥见夕颜陡然变的诧异的脸。虽然有些好奇,但是他也缓缓地说完了整个句子。
夕颜愣了两秒,大约猜到锦舒应该没有告诉他其中的牵扯。只是现下也没什么解释的心力,声音不自觉的变的有些疏远,淡淡道,“师兄大约不知道,我和他,差一步就签下了离婚协议,哪里来感情真好这一说。”
听着这道清冷的嗓音,付景淮却开始有些恍惚。面前的这一幕渐渐地与记忆重叠,他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天,金色的阳光顺着女孩的发丝滑下,她的影子在层层堆积的银杏树叶上轻轻晃动。
“我从没说过自己薄命。”
正巧走过银杏树边,沙沙的脚步也因为这句话戛然而止。那时候他就在想,这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却没想到多年后再见,竟会是如此情形。声音淡漠又隐隐透着丝自嘲,至此他才幡然醒悟,她哪里会是个因为失去而一蹶不振的人,比起失去,困扰她的应该是心里缠绕渐深,愈发解不开的心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