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坐上车,直奔医院。
刚才她接的那个传呼,正是那个负心的家伙陈挚打来的。陈挚说他出了车祸在医院,身上没带钱,需要帮助。王晶一听就急了,也顾不上做媒人就往医院跑。
王晶可不敢跟白云白说实话,如果说了实话,白云白即使让她来,也会跟着她一起来的,防止她再犯左倾错误。
尽管王晶已经知道陈挚绝对不诚挚,但还是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她对自己说,他负了伤遭了难,就是本着人道主义她也该去。她在去的路上,先从自动取款机里取了三千元,估计差不多够了,就急匆匆直奔医院。
王晶是在一次采访时认识陈挚的,陈挚是另一家报社的体育记者。当时他们为了等候来本市比赛的中国足球队,共同守候在机场。
本来这样的采访是不会派王晶的,可他们那个体育记者和人打架,一只眼睛乌黑,只好让王晶临时顶替。不想飞机晚点,一晚就是两小时。王晶等得又饿又累又冷,是十一月。别的体育版记者大多是小伙子,买上一碗方便面就在那儿热气腾腾吃起来。她不好意思,只好啃个面包。这时陈挚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咖啡,谁知道他在哪儿弄到的。在此之前,他们只是点头之交。陈挚说,真难为你了,喝点热咖啡暖和暖和身子吧。王晶捧着咖啡,眼眶发热,无比温柔地说了声谢谢。猛然间她想起了张爱玲那段关于爱的著名论述: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她觉得陈挚说,“真难为你了,”就相当于那句“噢,你也在这里吗?”
她就这么被一杯热咖啡打倒了。
采访的第二天,陈挚给她打来电话,夸她那篇特写很有文采。
王晶说,我正想表扬你呢,你那篇写得才叫好,可以用精彩二字形容。两个人互相吹捧了一番。接着那个周末,他们一起吃了晚饭。
因为都喜欢体育,不用担心没有话题。实际上他们在一起,聊体育的时候反而是少数,多数时候是聊别的。陈挚读书很多,知识面颇广,谈什么都能谈出些不俗的见解来,这让王晶由衷地佩服。王晶自己是个才女,很少有人让她佩服。陈挚成了例外。陈挚每发一篇文章王晶必读。女人动心要么是因为钦佩对方,要么是因为怜悯对方,不太有被相貌打动的。从相貌上说,陈挚肯定不如王晶的丈夫。
王晶的丈夫称得上是帅哥了,陈挚只是不丑而已。但陈挚却深深地把王晶给吸引住了。
陈挚对王晶也很钟情,他没说他喜欢王晶什么,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表达喜欢。反正那时他已经离了婚,有的是时间和条件表达。
起初王晶还提醒自己,把握好分寸,别让自己陷得太深。自己毕竟是个结了婚的人,丈夫对她也很好。他们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
可后来王晶终于架不住自己的激情和陈挚的浪漫了。别看陈挚长得挺朴实,恋爱起来很浪漫很现代的,比如他们俩正某一个话题说得起劲儿呢,陈挚会突然扔下话题盯着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说:我爱你。哪个女人闻听此言会无动于衷?再比如大白天他会突然打电话来,说你现在往窗口走。走过去了,说你再往窗下看,一看,一付感天动地的场面:陈挚手捧一束鲜花,站在报社大楼的下面,张开双臂,动着口型,肯定还是那三个字:还比如他会买一样王晶曾无意中提起过的东西,突如其来地让人送到她办公室,像羊绒围巾,以及高级女士皮包等等,让王晶在同事面前都无法掩饰自己的惊喜和幸福。
这一套都是从前和丈夫在一起时没见识过的,让王晶毫无抵抗力。
他们这样地大张旗鼓地恋爱,当然被王晶的丈夫王树林知道了。
而王晶此时也不能自拔了,自认为天下对她最好的人不是丈夫,而是陈挚,陈挚才是她生命中的另一半。她只有和陈挚在一起才能幸福。
丈夫王树林自然是痛心疾首,但没有暴跳如雷。他了解王晶,而且非常爱她。他和她作了一次长谈,请求她悬崖勒马。王树林说,你就是不为我,也该为孩子着想。你这样一走儿子怎么办?我怎么跟他说?王晶很难过,尤其提到孩子很难过,六岁的儿子总是用非常困惑的目光看着她。悬崖勒马?她不是不想,是勒不住了,她整个人已经失重,要和马一起掉下悬崖去。她只能对王树林说对不起。
王树林说,对不起我都是次要的,是对不起孩子。王晶说,那我带儿子一起走吧。王树林说,我绝不能让孩子跟着你。
那段时间王晶被快乐和痛苦交替折磨着。毕竟她对自己的家也是有一种依恋的,对王树林也是有感情的。看到丈夫如此痛苦她非常内疚。最后她对王树林说,你来决定吧,如果你坚决不同意离,我就和他断,如果你不能容忍,我们还是离。王树林长叹一声说,我就是留下你这个人也留不下你的心。算了,你走吧。
于是他们友好地分手。王晶为了表示歉意,只身离开了家,把儿子、房子和家具都留给了王树林。王树林并没有推辞,这让王晶略感意外。而儿子也没有与她生离死别,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陈挚手捧一束鲜花,张开双臂,动着口型,肯定还是那三个字。
这更让她心寒。理性上她知道自己此举无疑像个疯子,但疯子是无法不让自己发疯的。
原以为离婚后陈挚会马上把她接住,毕竟她是为他从悬崖上跳下来的啊。可是陈挚说,他还没有重新成家的心理准备,再说他也没房子。他的房子在离婚时留给了前妻和孩子。他一直住在报社的单身宿舍。王晶知道这都是事实。只是这样的事实在热恋时她是看不到的。她以为陈挚就是整个世界,有了陈挚就有了整个世界,哪里会没有房子呢?
王晶只好租了个房子,重新回到单身生活。本来她也可以回母亲家去住的。王晶家就姐妹两个,姐姐已远嫁北京,父母的房子也很宽。只是以这样一个原因回去,免不了每日听母亲的唠叨。加上为了方便和陈挚约会,她还是跑到外面租了一间屋子。
离婚后他们继续热恋着,登峰造极。陈挚把王晶的小屋当成了家,每天用甜言蜜语塞满它。王晶就泡在其中,沉迷不醒。“没有煤气管道算什么?电压不足算什么?老鼠多算什么?只要有爱。”这时当初王晶写的日记。她很快就把陈挚作为未婚夫介绍给了自己的女友团儿。女友们虽然对他的看法褒贬不一,不过都表示,只要他真的对你好就行。
但时间一长,马脚开始露出来了。最先是苏新茶发现的。她说她看见陈挚和一个年轻女孩子很亲昵地在一起。起初王晶没当回事,还帮他辩解说,他那个工作,就是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的。直到后来有一天,尹湘兰吞吞吐吐地说,陈挚他好像有点花,你要当心。王晶说,你怎么知道?尹湘兰不愿说。她越不愿意说王晶越觉得不对劲儿,就穷追猛打,一追追到一个她无法相信的事实:陈挚竟然追求起尹湘兰来了,他几次给尹湘兰打电话,约她喝茶,还约她一起去郊游,还款款深情地说,他很喜欢听尹湘兰说话。
一个每天都对她信誓旦旦的男人,会在转身之后马上对别的女人表达好感,而且这个女人还是她的好友。王晶简直气晕了。静下来一想,陈挚这段时间的确和她有些疏远了,有时三四天才来一次,而且甜言蜜语的吞吐量也大大降低。他说是工作太忙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