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触即发
通天府的脸门子并不如其名一样雄壮霸气,光是看府前那两扇脱皮鬼面板门,就能大致猜得出这座回字型,前后占地约一百来丈的府衙,估计都比不上三大王朝一些个喜好圈养“金丝雀”的官老爷们,手中那方鸟笼来的金碧荧煌。整个通天府给人的感觉到是像个阎王殿,也许这才符合人称“活阎王”的老府主胃口,否则谁会把府门前那对下马石碑给雕成牛头马面呐!
“急报……,禀府主,南路齐家老太爷门下八百儿郎个个手持砚台,蓄势待发!”
“儿郎个鸟,那书呆子,上去都不够驴踹,还不快调人马,拼死也要给我拦住了!”
“报,报,报府主,北路大批闲散老儒少青,各各自发饮墨壮行,誓要血染古兰亭!”
“府主大人,顶不住啦。东西二路,白褚两家百十号扈从已伤残大半……!”
“都给老子闭嘴,凡是能喘气的,统统往大泽湖调,堵不住缺口,真要闹出了人命,你们就都把屁股洗干净,自己进天水牢,这辈子都甭想见着太阳。回来,回来,老子还没说完,都给我记住了,读书人脑瓜子死,安抚为主。那一疯一驴能躲就躲,一个字拖。”满脸灰白络腮胡子的府主大人,左手挠着秃头,右手拿着根木槌使劲吆喝道。
对着内殿门前那口凤鸣钟一顿猛敲,老府主骂骂咧咧来回渡步,只差没轮着老拳揍人了。也怪不得这尊“活阎王”震怒,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那毕竟是天高皇帝远的旧理,遇上战乱时期,这旧理还能顶上个半句说辞,但如今天下太平,自然是文治抬头武折腰,再加上各朝皇帝还都算得上明主,因此,一旦家徒四壁,十年苦读的寒士出了头,别说动拳头,即便是你多几句粗嘴,人家都能用吐沫星子淹死你。
这种以嘴杀人的软刀子在天苍一样从横千里,手无缚鸡之力是书生么,怎么着你堂堂府主大人总不至于用“硬道理”欺负“软刀子”吧。当然,现如今读书人“专恣跋扈”的底气不是没有道理,你修道练武能长生,阿弥陀佛能涅槃,我读书人一样能读出个儒圣,到最后还指不定是谁欺负谁呢!
道圣,武圣,圣佛,大风流者,不敢说比比皆是,但纵观千古,还真不缺这么一号人物,而儒圣则算得上是圣中的凤毛麟角。从世人皆知的《春秋》到包罗万象的《易经》,敢称儒圣第一人的恐怕只有孔大夫子,可惜这位儒家圣贤一向倡导“六合之外,存而不论”,也不知是不是压根就瞧不上什么怪力乱神,因此并未飞仙。
二百年前四族大战,本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中,终于走出了一位手握狼王提斗的儒圣,古公甫,这位横空出世的儒圣尽管只是昙花一现,可却‘贪死怕生’强入破巅,以那仅仅一现之间的大异像牵引万雷劫,玉石俱焚,轰杀了两位天圣级别的大魔尊。从那之后,整个赤原掀起了一阵读书潮,可惜由于后来十国乱战,好景未能长久。
直到五十年前,也就是三足鼎立之后,一位来自西淮草芝堂,自称兰方先生的中年儒士在游离置天苍大泽湖,一时兴起,作了一首《归仙》,可谁知吟完后,这位隐世儒圣尽然一步破巅,直接迈过生死劫,就地飞仙了。当时有缘见证这一幕旷世奇观的百十号读书人个个喜极而泣,为此西淮,景天帝特意亲临草芝堂,并封其为西淮圣书院。
为追寻两代儒圣足迹,天苍便有了这座古兰亭,此等风雅仙灵之地岂能荣下一疯一驴,鸠占鹊巢,任意妄为?读书人脸皮子好比小娘们的胭脂水粉,越是上了年纪就越要捯饬,尤其禁不住抽。即便是凑巧让你抽上了一嘴,那至少也得沾你一身粉,是抽的还是摸的,等人家补好了妆,能由你说了算?可这一疯一驴不按寻常套路出牌,上去直接就撕,想毁老娘的容,老娘也只得与你拼咯!
在得知麾下悍将曹大牙不负众望,终于将视随身腰牌为无物的御家救命稻草,御无修,捉拿归案,赶赴火场之后,当了大几十年府主大人的闻人甲着实松了口气。想当年也是满头花甲仙人姿,只可惜烦恼终究是把岁月的杀猪刀。自打干上了府主这门差事,这位原本谈笑风生的老人不仅性情暴变,就连脑门上的头发也是抓一簇掉三把,现如今已是秋风扫枝头,没剩下几片叶了。
而此时,一直坐在府门前那尊青石牛头上打着瞌睡的青涩丫头,猛然间抬头揉眼,终于等来了拐角处那道人影。与四年前那个树下手提二胡迎风弄雪,拉一曲风流的蹩脚老道人相比,这位一袭素袍,发系青带的男子显然要体面得太多。一路上风尘仆仆,见着那些个小媳妇大姑娘,是没敢使出当年那份明摸暗捏的粗略手段,可左一句“哟嚯!”右一声“嗯哼!”自打离开四香斋大小两双犀利眼神之后,就一直没停过嘴。
老远就瞅见府门前坐着的那一方碧玉年华,御长戈故意放慢脚步,拿起手中酒葫芦就灌了两嘴,接着从走走停停变成一步三晃,摇着对两手托腮的清秀姑娘招手道:“双丫头,这才几天没见,都长这么水灵了,来,来,这酒劲忒大,过来扶你御叔一把!”
打小被闻人甲收养入府的闻无双直接一语封喉:“爷爷说,御家的男人从老到小就没一个是正儿八经人,当年若不是御爷爷使诈,仙女奶奶早就被我爷爷娶走了,这笔账没完。还有上回是谁趁着我蹲在园子里种菜,拍了一把我的……我的……,总之御叔你就不是个好人,姚婶说了,下回你要再偷拍我的……,她就一个月不让你上……,上……床。
御长戈回了一记白眼,心道,怪不得今个出门时家里那对大小老虎,眼神格外凶残。哎,现在的丫头片子怎滴个个猴精,十几年前世道可不像这般场景,那时候别说路上随意下下手,就算是本情圣“嗯哼”一声,都不知能迷倒多少痴情小娘。哎,老了,老了啊,只是可惜了我那正值年少情狂的大侄儿,只得叹上一句,生不逢时啊!
含苞欲放没嗅着,一不留神却一头撞上一堵南墙,御长戈当即一声“你大爷!”
“洞洞狗(谐音009),天气不错呀,你老人家这是遛鸟赏花还是想耍醉拳练练身子骨?哦,估计是一路上走乏了,来,来,来,歇歇脚,让小的给您老捶捶背,捏捏腿,再沏上一壶上好的太平猴魁,好让您这步伐走的欢快些。”老府主背着手,一脸慈眉善目。
御长戈猫着身子向前一窜,空着的右手一把捂住老府主那张络腮嘴,背着闻无双,偷偷瞄了瞄四周,这才窃窃道:“闻老头,吃药了吗?你不是说我这代号是天苍最高机密,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半个字,大天四亮,你就公然在府门前坏规矩,怎么滴,府主最大,了不起啊?还有,能不能把我这代号和上面几位换一换,我都当了好些年的“狗”怎么着也该当回人了吧?”
见鱼儿上了钩,闻人甲忿然作色,抓着御长戈右手顺势一拧,接着单手锁住其喉,另一只手抡起木槌就往御长戈脑袋上招呼:“规矩,咚……,规矩,咚……,老子叫你谈规矩。腰牌呢,咚……,腰牌呢,老的不带,大的不带,小的不带,一个驴子脖子上能挂四块,你御家跟老子谈规矩,好,今个本府主就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什么是规矩,咚……,咚……,咚……。”
一通乱敲,见闻人甲已是气喘吁吁,闻无双轻轻抿了抿嘴,接过木槌将其搀扶着靠坐在青石牛头上。而早已被闻老儿练出一头硬气功的御长戈拍了拍头上碎木屑,悻悻然道:“这么些年了,老是用这一手,敢不敢换点新鲜玩意。”
“咔啪。”一声脆响,杯口粗细的青石牛角被闻人甲一手捏碎……!
御长戈没敢乘胜追击,乖乖蹲在见闻人膝旁,偷偷对无双丫头抛了一记媚眼,接着假装俯首就擒,抬头道:“昨晚跟媳妇拼酒,今个睡迷糊啦,这不,刚听见凤鸣钟响,提着裤子就冲出了茅房。我们家大黑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好个显摆,从来就没把自己当驴看,人人都有牌子就它没有,挂自家人的,总比让它出门去抢来的好吧。”
称得上御长戈半个师父的闻人甲老眼一瞪:“你小子放屁,老子敲钟,敲了快两个时辰,你现在才听到?你也不想想,这么些年,老子给你擦了多少回屁股?好不容易把你从年少轻狂,盼到娶媳妇生娃,本以为会消停些,可谁知道又出了个长江后浪推前浪,别以为老子不知道,紫竹海的那场火,除了你们家御无修,还有哪个敢放?”
“捉奸抓双,捉贼拿脏,小心我告你。”
“酒留下,人滚……。赶紧去大泽湖,先把那场火给老子灭了再说。”
“用人脸朝前,不用人脸朝后,小人……。”
“丫头别拦着我,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