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一种不光彩的心理
第二天,醒来已是八点半,我腰部酸疼,这是昨晚大运动量的结果。大概星期六的缘故,街道的声音稀少而清淡,窗外偶有小鸟的啁呜。我悄悄起床,拿着手机到门外的走廊上给家里打电话,我有这个习惯,只要外出,每天总是给家里打电话问候,并且总是离金玫远点,我会对她说,我打个电话,就转身躲到一边背对她,不让她看我对家里说什么和表情。
我打了电话回来,手里拿着刚刚合上的手机,我见她醒来,笑着说:“你睡得真死啊。再不醒我就叫救护车了。”我走到她身边吻她一下,又去把窗帘拉开。我知道她欣赏我的这种作风,动作明快,节奏感强,不拖泥带水:进来,吻,拉窗帘。她哼哼嘤嘤说她的胯又酸又疼,都起不来了。
我得意,却装出纳闷的样子问为什么。
她说不就是想让我夸你吗?
我骄傲地回答夸不夸都一样,能征善战中原名将。
她骂我一句让我过去。
又找嫩的地方吗?
她让我抱她,说爱她。
我说这话都说臭了。
我就要听。她说。
我温情地附在她的耳边,她闭上双眼,一阵幸福的汁液流溢全身的等待,结果却听到我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这个乐陶陶的情景定了一天的调子,在这个星期六,在这个帝城,我预感到我们的今天将是欢快而明媚的。
我给隔壁的付龙祥打电话,他房间的电话响声在宾馆走廊低徊,忧郁的呜咽很动人,我拔了两次没人接,知道他晚上没回来。
她在卫生间认真地化妆,她把带着自然卷的短发梳理服贴之后,又将前面挑出几绺,让它随意地像垂柳那样弹跳,这是为我特意处理的,我喜欢这样,那自由随意的几绺能逸出几分别样的情致。
她装扮出来,正迎上我欣赏的目光。一个清艳的女人。
我们一起出了宾馆,她的手挽在我的胳膊里,搀着偎着,在帝城和丽的春光中走在人行道上。到了地铁口,地铁里行人们都匆匆而过,带着速度。帝城人的衣服总是那么日常化,那么随意,就像在家里似的,只有那些外来游客才讲究。她轻偎在我的身上,鲜黄的西服,黑色短裙,俏丽的身材和清艳的容貌,使不少目光在她的脸上多逗留了一会儿。
通过疾驰的出租车的反光镜,那个老司机正欣赏她,他以为在玻璃窗后看人不容易被发现,可我就像她身上的雷达,发现了那个偷偷地有几分色情的欣赏眼光。我眨下眼,那个老司机敏感地猜到和自己有关,眼光像兔子跳到正前方。
我得承认一种不光彩的心理,关于上街逛商场,我和老婆一起就感到受罪,而放到情人身上,则成了一种享受。我真搞不清这差出在哪里?我陪她逛了一个又一个商场。她在一家风衣专卖店,给我挑了一件款式独特的灰色风衣。
我说不要,我告诉她:本人从没在街上自己买过衣物,如果回到中州,无法交待,反而会招惹盘问。
她不管那么多,你就说是别人送的不行了?
那才捅漏子呢,谁会送我这东西?肯定是女人。
反正我不管。我看你穿上好看,我就要了,你回去怎么说不管我事。那是你的事。
这要找麻烦的!
麻烦就麻烦,反正我看不见。她说着就到收银台交了款。
我们在一家海鲜店吃了饭,乘车到了公园。我们在一棵无人的大树下休息,我在树干上敲两下,问:“有人吗?”
她很机敏地配合道:“谁呀?
我问:“金玫在吗?”
她虚拟开门动作迎请,让坐,还给我泡茶。
我四下看看,感叹。
她说:“喜欢吗?喜欢就别走了,晚上住下吧。”
我不怀好意:“就你一个人?”
她一脸闺怨表示孤单单挺可怜的。
她说:“如果我真是你老婆,你会这样调教我吗?”
我不由得想起昨晚她那番关于我自私的话。我想,我们这场爱情是多么脆弱,多么容易打碎啊。不管是什么男人,只要让我知道是个男人,我就会立即陷入猜测的疑云和审问式的推理。
那张变形的脸就会显出蛮横的表情。
这当口我的手机响了,是中州的朋友约我晚上喝茶。我告诉他恐怕不行了,我现在在千里之外。等我关上手机,突然想起她的手机一天都没响。我问怎么回事?
“没响就没响。省了你听到又闹人。”
“这也不正常,你家人总得问问情况吧?”
“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
我指向明确地问:“不是有人关心你吗?”
她恨恨地:“说你霸占良女,谁敢打电话。今天我在手机上设置了特种功能,只要是个男人,就自动关机。它怕疯狗。”
我觉得奇怪,在回去的路上拨了她的手机,里面是“对不起机主不在服务区。”这种操作方法是我教给她的。只要开着手机将电池抽出再安上,就会出现这种结果。它达到了关机效果,又比关机更让寻找的朋友容易接受。我明白了,她将手机如此处理,是怕不速之客闯入我们的世界。
第二天,也是这样。
星期天的晚上我们在一家豪华的酒店边看歌舞边吃饭,付龙祥的朋友请客。大概觉:碍没能帮上忙,很过意不去,宴请我们多少有点抱歉的意思。为此我花一百元点了支歌,献给东道主,我们六七个男人都喝得醉醺醺,冲着舞台高声乱叫,调戏卖弄风情的女演员。偶然地,我发现身边的金玫的位置空着,她的皮包也没了。
我精细的天性又发挥了作用。这事放到别人身上或许没什么反应,放到我身上,我几乎能从中读出所有的文章。金玫是趁我注意力在台上的瞬间,离开的,她专挑这当口,肯定心里有事要背着我去做。她背我去做的事又肯定是我最反对和讨厌的,那么就两天来的情况而言,只有一件事:她八成去和那个“不明飞行物”联系了。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同时我心里很懊丧,为什么她非要在我们之间制造阴影呢?
我的兴致锐减。强装欢笑继续和大家起哄,眼神却隔着几张满客的桌子留意大门口。
捕捉到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并展开合理的想像,是我的天赋。如果她真的去卫生间,她会给我打招呼,让我看着皮包。她没有这样做,只能说明她另有所为。她的手机和传呼机在我们两天的游玩中,没响一次,这一定是她将它们调到振动上,当时我并没在意,现在想起来是她“上了手段”了——她知道有人会和她联系,但为了不让我发现,或者说不破坏我们的兴致。而此刻,她是去回话了,并且,回了话,会将传呼和手机上的信息删除。她料定我会查看。这些场景,我通过想像的屏幕一一见到。
大约十五分钟,她回来了,离餐桌还有几米,我捕获了她的眼光。那眼神有种我熟悉的东西,它矛盾而复杂。既有逃避我的意思,又有反捕我眼神质疑的动机。简短的眼光里黏着不易察觉的忧患,我刚才所思所想她也猜测出来了。那双手还沾着水渍,她坐下将我面前的餐巾拿起,擦一擦。
这是个解释性的动作!可是这种故意表示去了卫生间在我的眼里不仅多余,反而是种暴露。
她没有和我说话,迅速加入付龙祥他们的嬉闹中,试图蒙混过关,嬉笑时偶尔用眼角瞥我一下。我更相信我的判断,只是不能再追查没有证据的事情了。
再说,明天上海厂家的人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