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
“什么鸡肋?”
“曹操说的,杨修惹祸上身,枉送身家性命。”
“什么乱七八糟的,喂,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到了,看看哪个是我们班的,然后就搬。”何漠领着司马楚和吕日成等人走进一个教室,里面堆满了未分配的书,每一堆书上面用纸条贴着是哪个班的。
“你们是哪个班的?”一个戴着眼镜中等身材的男教师问。
“高一(5)班。”何漠看了他一眼,目光向书堆上看着,寻觅自己班的书。
“高一(5)班。”他反复了一遍,“喔,是这一叠,你们班里是五十五个人,数一下对不对,一共五叠书。”
吕日成猜的不差——他是校足球队队员,身体十分的棒——的确是训练册参考书之类,几本是数学的,一本是英语的阅读教程,空着的括号讨人厌,还有一本是化学的。
“这下你明白什么叫鸡肋了吧?”吕日成指着这些东西对司马楚说。
“还是不懂,什么鸡肋,怎么这么别扭。”司马楚一副抓挠相。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懂乎?”杨翔帮着解释说。
“不懂也!既然食之无味,何必弃之可惜哉?”
“蠢材,汝不可救药也!”
“你们几个点完了没有?”何漠转身问。
“It’sdone,monitor!”
“那好,使劲搬吧!”何漠提着一叠书救走。吴天志这次没有来,刚才叶寿南对他说不要来了,显然是顾惜他的身体。
司马楚和吕日成各提着一叠书,紧随其后。
“苦也!”杨翔看一眼吕日成粗三圈的胳膊,又看一眼剩下的两叠书,咬咬牙提起来,走了几步,有些踉跄,一脸苦相。
“喂,杨翔,你怎么像只螃蟹走路呀?”后面一个熟悉而又令人心悸的声音叫他。
“啊,我……”杨翔张口结舌,语无伦次,回头一看是叶君兰,顿时矮了半截。
“给我吧。”叶君兰甩了甩刚洗完的手,不容分说从杨翔手里接过两叠书,向在前面的何漠走去。
“小兰哪,你看把我的也带上吧?”司马楚嬉皮笑脸的对叶君兰说。
“哼,司马滑头!”叶君兰将两叠书换了一种姿势,“没门!不过还是拿来吧,趁我这时好心情。”
司马楚厚着脸皮把书放上去,回头向杨翔直眨眼,那意思就是,今天累死她!不过杨翔还没领会,一直看着叶君兰提着三叠书,目瞪口呆。
“喂,你们两个,居心何在?多不人道!”何漠看见叶君兰托着三叠书,吃了一惊,随即从她上面拿掉一叠,质问后面空手而归的两个家伙。
“这个……”两人一时没词。
“你该不是心疼了吧?”司马楚反戈一击。
“我是心疼了又怎么样?”
杨翔心中蓦然一惊,很不是滋味,司马楚大惑不解,这下子刚才还在和姓叶的争英语科代表,一会怎么又心疼起来了?
“你倒好哇,盯着一个,又护上一个了?”司马楚暗示着何漠。何漠不禁一阵难堪,不再言辞,心中却暗骂一声,何止两个,还有一个呢!
这小妞真厉害,以后谁娶她谁倒霉,照她的脾气和力量,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把老公从窗户里扔出去。司马楚心里直泛嘀咕。
何漠在说那句话时自己都吃了一惊,但很易外的心中一阵欣喜,这是他自己都没料到的,有些东西曾经隐匿的多么深。
那一脚多妙,真是精彩!吕日成心不在焉的回味着昨日巴西队中锋的一脚凌空抽射。
一片透过树丛的斑驳阴影落在他们身上,树丛高处是流动的热风。
临近中午时,传来隐隐的蝉鸣,眼前的景象变的模糊不堪,以前的马路,密布的树阴,长久的闷热里,和同学一起走,还很小,可以什么都不记得,可是现在却记得从前,记忆终究是不完美的。往日,没有声息。
茶杯里的水面很久没有下降,含在空气里的灰尘落在上面,从侧光的方向看得很清楚,液体表面的张力支撑住许多突袭的流星体,越聚越多,应当有个极限,那个时候,或许悬浮,或者完全沉没。
“喂,秦月,在想什么呢?十分钟前我看你就是这个姿势,十分钟以后还是这样子。”赵达缘早已从房间里出来,放好了书,说话之间关了灯。
“这城市很苍白。”从来到异乡的那一天起,就神思恍惚,放弃了很多东西,徘徊在将来迟早要从事的事情中,以前的东西散失了,现在的眼睛里,望见的都是那个宛若沙漠的天空,满天的尘土。
“你说什么?”赵达缘似乎没有听清,“我怎么总觉得你这么忧郁,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心理医生又有什么用,不过是那么几句劝慰的话,听或不听,又能改变什么?他自己不也是在混饭吃么。”她将杯子放在桌上,透明的杯子,沉浮的尘埃,犹如沉浮的苍生。
“我倒是很少遇见你这样的人,这和你的年纪很不符,即便现在不能够读书了,以前的一些同学朋友不能在一起了,在这里还可以认识新朋友,不必对过去总这么牵挂,有的时候人必须要学会遗忘。其实生活都是相似的,你总是在回忆些悲伤的事情,那么总觉得世界一片灰色,也许你需要一个机会,有一件事、一个人将你的悲哀替代掉,这才能解决根本问题。”赵达缘极为认真的说。
“你是说要找一个像你一样的人?”她淡然一笑,“我未必如你所说,未必有许多痛苦可言。”她又笑了一下,“我看你倒是可以做一个心理医生了。”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赵达缘将目光转向别处,“我只希望你能像同龄的女孩子一样过得快乐一点,没必要像个公主一样。等我有机会我带你到大学里去玩玩,在学生中间也许你毁发生一些变化。”
“你想对我产生同化作用咯,我看未必有什么作用。”
“好,那我就把你的小情人叫来,你也许会上演一部肥皂剧。爱恨交加,泪雨滂沱。”赵达缘笑了笑,满脸玩笑意味。
“我想你不至于用这一类事来开玩笑吧?即使他来了,又能怎么样,以前的生活在现实的残酷里犹如昙花一现,传说还是传说,生活还是生活,还是一个一成不变的世界。”
“你简直是一个女诗人了。”赵达缘挥了挥手,“不跟你说了,现在先和你离开这里,去找个地方吃饭。”
“准备开车去找吗?”
“我想大小姐还是有那么点力气的吧?这里是接近市中心的地方,走不远就会有饭店的。”
“一个漫长的上午,冷冷清清的街道。”
赵达缘忽然默然无语,犹如一个擦肩而过的过客。
城市的生命在晚上。
他走出去很远的一段路,回头向秦月挥了挥手,他犹如往日何漠,站在阳光灿烂的地点,她倏然泪光闪烁,就像始终在读一本怪诞的小说,小说的名称就叫生活,或者人生。
初夏的天气多么温暖,远远的看见白花花的马路有一堆当年未化的春雪。
他拿着一叠刚收起来的本子,走出教室的大门,忽然拂来一阵初秋的晨风,带着一些芬芳和冷静,不禁为之一震。
外面是空荡荡的走廊,十分钟以前出操时,过道里挤满了学生,彼此讲着不同的话题,向楼下走,向操场上走,教室里的晨光在玻璃窗上泛亮,最初的红晕化成已渐渐灼热的淡黄,走廊里的光在墙壁上永恒的抹着,被凌乱的脚步交错着留下纷乱的影子,似击起涟漪的池塘水面,荡漾不停。
阳光又落在裤腿上,燃烧了起来,很快又熄灭了。单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低低的响着,里面的人迷离的脸孔,被忽略,掠过的光影,很像MTV里最后一个镜头,逐渐黯去的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