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克尔到了，西克尔！”维吾尔族司机阿里甫用生硬的普通话大声说道。
我们从瞌睡中醒来，一行人下了车。女同胞们急急地往厕所方向赶，男同志们抬抬腿、伸伸腰，互相敬烟、点烟，悠然地腾云驾雾起来。司机阿里甫也下了车，绕车检查起车辆状况来，他手拿一罐提神饮料，不时呷上一口。
来巴楚援疆近3年里，我曾无数次经过这个叫西克尔的沙漠小镇，每次经过都如见久违的朋友，备感亲切温馨。
新疆小镇多若星辰，因何唯独对此印象深刻？说来并无意外：从我所在的巴楚至喀什，西克尔小镇是必经之地，也是途中遇到的唯一一处有集市的地方。
从巴楚县三岔口镇出发，沿314国道一路向西，右边是连绵不绝、寸草不生的土山丘，左边是一望无际、黄沙滚滚的戈壁沙漠，见不到一个村庄、一个行人，甚至看不到一棵大树。正当你对车窗外荒凉单调的景色感到无聊厌倦、你的小腹部又用压力提醒你该适时下车去“放松一下、减轻负担”的时候，抬头不经意间，远处浮现出一个村庄的模样，而你正怀疑这是不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的时候，路两旁一盏盏高高的路灯、一棵棵小小的行道树、一株株黄灿灿花开正艳的向日葵向你扑面而来，好比在无边沙漠中望见绿洲、茫茫大海上遇到陆地般，令你精神一振、两眼放光。这就是西克尔小镇。
说是小镇，其实就是搭建在公路两旁的一长溜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平房，土黄色砖墙、芦苇抹泥土房顶，粉洒过的墙壁，没能经住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大多斑驳脱落，尽显岁月沧桑。路旁房前有一大片停车场，戈壁土铺垫的地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一阵狂风刮过，满街尘土飞扬眯人眼。商业设施多与服务南来北往的旅客与车辆有关，有小饭馆、杂品店、馕摊、水果摊、饮料摊、修车铺、加油站，自然也少不了公共厕所。
从巴楚到喀什，或从喀什到巴楚，司机必会在西克尔小镇停车逗留一会儿——让乘客上个厕所是最主要的一个理由。在此之前，车上若有乘客提出上厕所的请求，司机必会说：“到西克尔吧。”其实，若非万不得已，真要是靠路边停了车，也的确没有合适女同胞方便的地方。
小镇建在公路边上的公共厕所仅有一座，男女有别，离商业设施50米开外。对，是叫厕所，不叫卫生间，也不叫洗手间，因为厕所里根本没有供你洗手的水。不仅没有洗手的水，也没有冲厕所的水，自然也不卫生。其实，在新疆，这种厕所传统的称法应该叫旱厕。
从其他大城市来新疆旅行或生活的人，除了少数人不食羊肉、闻不惯羊膻味外，最难适应的就是上旱厕这一关，虽然眼下新疆的宾馆酒店和县城内公共场所都建起了与别的城市别无二致的洗手间，但在新疆广大农村、集镇，绝大多数还是这种旱厕。旱厕内苍蝇乱飞、污垢满地，臭气会把人熏倒。所谓蹲位就是在一长条的水泥板上挖上一个个长方形条洞，洞下面就是经年累月积下的污物。上旱厕的人，手上的包包等手提物要让站在外面的人携带，并且还要提防衣服口袋里的钥匙、手机等小物件掉下去的危险。
除非万不得已，男同志是不会去上这种旱厕的，他们会选择在距旱厕不远的戈壁滩里“大有作为”，甚至也有大城市的时尚女士实在忍受不了旱厕内恶劣的用厕环境，而情愿成群结队，以伞为屏，或以花草植物为障，在“广阔天地”里一解内急。
瓜摊是我们这些过客最常光顾的地方。南疆以盛产瓜果闻名，一年四季，种类繁多，享用不尽。比歇克新甜瓜很软，即使牙齿不太利落的老人也能享用，所以也叫老汉瓜。最有名的当数本地的伽师瓜——与哈密瓜类似，但它是青皮绿瓤，甜脆爽口，品质远在哈密瓜之上。这几个瓜摊，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我路过时都见他们摆着。夏天，产瓜季节，瓜多价贱，过客整箱整箱地买，充饥解渴、馈赠亲友；冬天，瓜少奇贵，过客就一个一片地买，冰喉润肺，唇齿留香。卖瓜的都是维吾尔族大爷，头戴四楞小花帽，手持一把亮晃晃、长长的切瓜刀，他们每人还都备有一把大水壶与盛水桶（盛接从水壶中流下来洗过手的水），好让上完旱厕出来的客人洗过手后再买他的瓜；吃过瓜的人，也会洗了手再上车远行。摊主为客人着想，服务周到，围着瓜摊的过客自然就特别多，生意也特别好。
除了瓜，西克尔小镇最令人难忘的当数鱼了。来自四川、重庆、甘肃等地的汉族人，在镇上开了一长溜大大小小的10多家鱼庄，主打的都是鱼味宴，你叫重庆鱼庄，我叫鱼香饭店，反正这些饭店的招牌都带一个“鱼”字。距小镇不远处就是著名的西克尔水库，水库修建在戈壁沙漠中，水库的水全部来自喀什噶尔河。全长900多公里的喀什噶尔河发源于帕米尔与北部天山支脉阿里山融化的积雪，河水清澈甘甜。“西克尔”一词在维吾尔语中本来就是好水的意思。
水库里有草鱼、鲤鱼、鲢鱼、鳊鱼、鲫鱼、白条鱼和当地独有的狗鱼，小镇鱼庄的鱼大都取自这个水库，自然生态，肥而不腻，鲜而不腥，不沾土味，做出来的鱼宴新鲜美味又营养，尽享南来北往过客的美誉。我每次从喀什回巴楚，或从巴楚去喀什，如在饭点时间经过西克尔小镇，总会选择在小镇上歇息、用餐，一个红烧鱼头外加一碗米饭几乎成了我一成不变的当家食谱。
西克尔小镇也曾遭受过灭顶之灾。2011年8月11日，小镇发生了里氏5.8级地震，造成多人重伤和严重的财产损失。地震发生的次日，我又一次路过西克尔小镇，但见大批房屋倒塌，残垣断壁之惨状令人痛心。一个月后的一天，当我再次路过小镇时，但见倒塌的房屋已修葺一新，每家店铺前停满了大小车辆，过客熙熙攘攘，小镇重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
比起其他繁华的城镇来，西克尔小镇显得荒凉、简陋、杂乱、破旧，甚至有点肮脏，但它在我的心目中，永远是个值得留恋与回忆的地方。
（写于2013年7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