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聊鬼话聊到天亮都没有问题。不过我上大学前的住宿就包在他身上了。他拍着胸脯说没有问题,自己父母整天忙得不见人影,家里只剩他自己。自从闹过鬼之后,他一个人住也觉得害怕,我去了刚好和他作伴。
接着,窦兵带我把行李放在他家,大方地找了个附近最贵的地摊,要了些啤酒烧烤,便跟我胡侃起来。
也许是喝了太多啤酒,我只觉得头发晕,话也多了起来。这一次,我索性对窦兵口无遮拦,知无不言。从小时候得到阴阳耳开始,我一直说到今天下午在家里遇到红衣女鬼。
他听得入神,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断我。夜市摊的食客换了一拨又一拨,我们一直聊到后半夜,我也醉了个七荤八素。
窦兵扶我回去时,我问他信不信我的话。他说如果在那一连串的事件发生之前,他铁定会以为我在胡说,不过现在他没有理由不信。
我大笑着把凌霄老爷子那句话搬出来,华丽地装了一回:“年轻人,世间的真理并非永恒。你看到的,听到的,未必永远都是真理。”
窦兵呵呵一笑,架着我一步三晃地回家去了。
半夜里,我被尿憋醒,扶着墙晃荡到厕所,正准备开闸放水,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你的朋友活不过三天,你要是不赶快离开,也会和他一起遭难。”
我吓得一激灵,硬是把尿憋了回去,然后提起裤子,恼火地低吼着问究竟是哪路小鬼如此缺德。这时,墙角那盏昏暗的灯猛地亮了一下,随即灭了。
窦兵家是个独院,厕所是旱厕,唯一的光亮没了,整个世界顿时陷入漆黑,一股强烈的不安全感传遍我的全身。
我残留的酒意一下子全醒了,摸着黑想要跑出厕所,却发觉四面都是墙,转了一圈也没有摸到出口。
“世上有两类常人,一类不知鬼,也不信鬼;另一类虽不知鬼,却信鬼。”那个声音接着说。
“可窦兵又算什么?他既知鬼,也信鬼,难道他不是常人?”我壮着胆子反问道。
“既知鬼又信鬼的常人,是不会被鬼律所容忍的,所以你的朋友活不过三日。”
我心头一紧,暗想鬼语所说的“知鬼”,如果是今晚我对窦兵讲的这些,那么窦兵三日后的死劫,也是因我而起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难道我和窦兵是上辈子的冤家么?否则为何每次他都能因我而遭遇危险呢?
我问无名鬼该怎么办,它说只要远离窦兵,我就能保平安。我坚决摇头,它却说别无良策,要么让他自己死,要么我们一起死。
我心生烦躁,默念恶灵退散,几秒之后,无名鬼闷哼一声,再无声息。墙角的灯再次亮起,也照亮了厕所的出口。
我刚一拉开房门就吓了一跳。只见窦兵正弓着腰站在门口,仰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身后,平平地说:“刘羽冰,你的背后,有个人!”
这个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根本不像窦兵,却像是个机器人。
我心里发毛,拉着窦兵的胳膊想把他扶起来,却感觉他的背上似乎驮着千万斤重物,根本扳不动。
“刘羽冰,你的背后,有个人!”他对我的反应无动于衷,再次重复道。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这时,我听到窦兵在干笑,急忙回过身,却看到他的嘴并没有动。
我瞬间反应过来,急忙后退两步厉声喝问:“哪路小鬼,竟然附在我朋友身上,还不快快现身!”
干笑声越来越大,渐渐变得疯狂凄厉。窦兵痛苦地伏在地上,头却吃力地抬起。他的嘴缓慢地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努力看了很久,终于读懂了他的唇语。
还是那句话:“刘羽冰,你的背后,有个人!”
“恶灵退散!”情急之下,我大声把这句救命稻草般的驱鬼咒喊了出来。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我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似乎有个女人的声音也在喊同一句话。
我们的声音叠在一起,听起来很怪异。
伏在地上的窦兵浑身颤抖了一下,挣扎着爬起来,凑过来关切地问我是否还好。
我吓了一跳。只见他脸色苍白,两只眼睛却是一片通红。我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他,没想到他却一本正经地说:“我刚才感觉自己的背上就像压着一座大山,不过我的意识是清醒的。你的身后真的站着一个人,是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她的脸色很白,头发散乱,又黑又长。”
这句话让我感觉自己瞬间掉进了冰窖,冷彻肌骨。呆愣了好久,我咽了口唾沫,把先前在家中穿衣镜里看到的那只女鬼详细地对窦兵描述了一番,终于确定我们看到的是同一只鬼。
由于有阴阳耳,以前我的确会不时听到鬼音,并因此而感到困惑。但我从没有现在这种遍体生寒的感觉,不知为何,我似乎一下子变得十分招鬼,不管走到哪里都躲不开它们了。
窦兵问我是不是干过什么龌龊之事,害某家姑娘变作厉鬼来找我索命,我拉着脸说如果我有本事干什么龌龊事,现在也不会是鬼见愁一般的纯阳之躯了。
不过窦兵说他看到红衣女鬼在我身后站了很久,应该不会害我,否则根本就等不到他连续提醒我三遍了。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了刚才喊恶灵退散时,和我的声音叠在一起的女声,难不成就是红衣女鬼吗?
这一晚我睡得很不安稳,连着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梦。其中最完整和清晰地梦,竟然是梦到了凌蓦然。在梦里,我和她结伴闯荡世界,协力驱鬼。后来,我们喜结良缘,并且有了孩子。我不假思索地为孩子取了个小名,叫做炭头。凌蓦然却说不行,小鬼阴气重怨气深,用小鬼的名字来称呼孩子,孩子就容易养不活。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推了推窦兵,他却睡得像头死猪,毫无反应。我起身打算出去看看,窦兵却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