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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留余庆

暮霭模糊了夕阳,血淋淋的一轮摊在山头上。浑浊的红光染透了这个山脚的城镇。

街道尽头的林府。叠叠的高屋建瓴,层层的金碧琉璃在血光之下越发显出辉煌的气势来,最后竟像是一个钱宝垒成的火堆子,在这感染了悲壮气氛的落日之下,唰地蹿起了天高的火苗。其中的亭台廊榭,小桥流水,都随着这一把天边烧来的火,熊熊地燃成了灰烬。

不过此刻林府中的人是并不知觉的,府中景象一如往常。那摆饭的小厮从老爷处一溜儿回来,打从院墙根走过来时,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围墙根钻了进来。它几步就窜到了正路上,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火红的狐狸。

“给狐仙大爷请安!”

这一众府里的小厮见着狐狸,非但没有惊讶,反而齐齐地弯下腰来行了个礼。

那狐狸转过头来,居然微微地颔首示意,众小厮会意起身,然后恭恭敬敬地沿路退下,绕路而行了。

若是寻常人眼见这一幕,必定会十分惊奇。但林府之中的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就连吵吵闹闹的丫鬟们见到这狐狸也立刻闭上了嘴,然后齐齐地站在路边让行。

狐狸就这样畅通无阻地走到了一处大殿之前。大殿比之林府其他建筑更显气势恢宏,森严的气氛之下,偌大的院子里竟然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啪啦!”

突兀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响起,狐狸惊觉地抬起了头,从早已留着的门缝之中挤进了殿内。

它的面前有一尊巨大的佛像,宝相庄严,夕照透过窗子映射进来,照得浑身上下流光溢彩,甚是让人敬畏。

“您来了。”一位面容憔悴的老妇缓缓回过身来,她的手中抓着半串佛珠,还有半截空荡荡的玉绳慢慢晃着。

“佛珠散落,恐有不详啊……。”老妇人和狐狸似是在对视着,一边说道。

狐狸低下头来,嗅了嗅地上散落的佛珠,而后静静地走到了佛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入了定一般。

老妇低下头去一粒粒地拾起了珠子,而后掩门离去,留下狐狸独自在这佛堂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一声巨响,狐狸转过头去,看见一位丫鬟穿着的女子将一个小孩子推入佛堂之中。她分明是傍晚时分在院中嬉笑的其中一个,不过此刻她已满脸是血,眼中惶恐万状,她掩上门的那一刻,偶然瞥见了佛前的狐狸,于是顿了一瞬间,用发抖的声音恳求道:

“狐仙!你若是有灵,看在老夫人客待你几十年的份上,救一救小少爷吧!”

也许是过了很久,狐狸依旧是呆呆地看着门外。那丫鬟眼中已然绝望,她或许在想,禽兽便是禽兽,何能懂人语,又如何能知恩图报?

外面的打斗嘶吼之声越发刺耳,那丫鬟的面色渐渐变得惨白,空空的眼神之中只剩下了漆黑一片的绝望,她定了定,颤着声哭道:

“少爷!不是奴婢要丢下您,实在是府中艰险,奴婢此去自己也不知是死是活!奴婢只能将您放在这里,但愿佛祖有灵,护得您周全!奴婢去了!”

“砰!”

朱红色的大门再次合上,带起的风将殿内的蜡烛吹得一阵恍惚。此刻的佛堂已失了宁静。不知从何时开始,惨叫声和打杀声不绝于耳,污了这清静之地。

狐狸的面前有一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这个小孩子看起来不过四岁,一身锦衣此刻沾满了猩红的血。这些血,可能是他父母的,可能是兄弟姐妹的,可能是他贴身丫鬟的。但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些,最让他恐惧的,仍旧是门外不绝于耳的嘶吼和惨叫。

“给我搜!”

殿前的院子里传来满是戾气的命令声,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沉重的大门被“砰”地一脚踹开。

什么都没有。

这一群浑身是血,满脸杀意的人就这般站在了佛前,大殿空旷若无物,只有金佛宝像依旧,似笑非笑,似置身天外,又似置身事中。整个大殿金碧辉煌,灯火熠熠,但一切光辉似乎都被面前这佛像面上扑朔迷离的笑容给夺了去。

为首的男子抖了抖,他“哐当”一声在门口扔下了手中还在滴血的屠刀,而后一步步踏入佛堂内。他以为放下屠刀便不会冲撞了佛。却不知自己杀孽太甚,脚下一步一个血脚印,歪歪扭扭地一直到佛前供台边。

方才此处无风自动,全都被他看在眼里。

他弯下腰去就要揭开金色的桌布,却不料一道影子“唰”地从桌子下窜出。

男子毕竟是习武之人,他瞬间转过头来,只见一只火红的狐狸,站在背后连天的火光中静静地看着自己。

“畜生玩意儿!敢戏弄你爹!”男子一声怒吼,脚下一跺便向着狐狸飞窜了出去。

“嘭”地一声闷响,男子撞在了一边的巨柱之上,他眼冒金星地站起身,却看见狐狸左闪右避地逃出了佛堂,戏弄得自己一众手下手忙脚乱。

“一群废物!”

狐狸窜到了院子里,左看右看,回过头来时忽然发现面前多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它抬头看去,一位身着白色长衫的男子正站在自己面前,带着饶有兴致的眼神看着自己。

随后这白衣人一抬手——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狐狸从地上抓起,捏得它几乎五脏俱碎,狐狸挣扎着,用凶狠地眼神瞪了面前这个男人一眼。

三团蓝莹莹的妖火毫无征兆地浮现在狐狸的身子周围,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随后盯着狐狸的眼睛,道:“可惜了,能用出妖火。想必你已经要到了‘化形’境界,今日却要命丧我手。”

男子另外一只手轻轻一招,那三团狐火便像是狂风中的残烛一般灭掉了。那无形之力越来越大,狐狸身上的骨头都开始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

“是哪门邪教的人!竟作如此深重罪孽!”

一道凌厉的声音就在此时忽然响起,像是惊雷一般震住了一切不宁。雷声过后,刚刚还一片狱海的林府忽然鸦雀无声,只剩下那声音撞在远方的山头,不停回响。

白衣男子眯起了狭长的眼睛向后面的天空之中望去,那里有两道模糊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半空之中,俯瞰着林府中正在发生的一切。

男子思考片刻,扔出了手中已经瘫软的狐狸,长袖一挥大声道:

“血狱门,回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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