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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街上

汝同志平时是轻易不大上街的。一是由于汝同志总在没日没夜地忙“爬格子”的事,所以真的很少有那种闲工夫去上街;二是因为汝同志觉得这年头的街上也实在是“血腥味”太浓了——这不,在街上,眼睛刚躲开“甩血大拍卖”,面前便马上又会有“跳楼价”直扑过来……

不过,这一回,汝同志却是非去街上走一趟不可了。

汝同志的方格稿纸用完了——没有了方格纸,以“爬格子”为己任的汝同志,又怎么能继续“爬”呀?

汝同志便来到了街上。

当然,街上依旧充满着“血腥味”。所不同的是,这阵子的“厮杀”,似是变得文气了不少——瞧,原先写“甩血大拍卖”的招牌,现在已改成了“真真心心让利:天天八八折”;而本来那触目惊心的“跳楼价”,则已换作了“走百家不如来我一家”……

对此,已很长时间没上过街的汝同志,便不由得有些欣喜:哦,到底是现在都在讲精神文明建设了,所以连这“战场”上也都不那么赤裸裸和武里武气了!

这样想着,汝同志就很自然又很习惯地径直朝路×号走了过去。

老实说,由于平时很少上街,所以,汝同志对自己已经居住了五年的这座小城,其实还是有些陌生的,不过,对这座小城的路×号,汝同志却又是相当的熟悉,而且还是那种如同对家的熟悉一样的熟悉——那儿有一家“崇文文化用品商店”。那是一家早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办起来的、属老字号的文化用品商店。也就是这家“崇文”,为汝同志这几年来的所有文章提供了最基本又是最必需的“物质基础”。没错,汝同志今天刚用完的那最后一张方格纸,便是三个月前他去那儿“采购”回家的一大捆被老婆称作“世上最不值钱的宝贝和最值钱的破烂儿”中的一张。

现在,汝同志正急着要去那儿补充“军需”呢。

只是,到了路×号后,汝同志却又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看错了路名和门牌来——因为,这儿明明白白写着的,是“敬金首饰精品银楼”!

哦,此时此刻,一直以来都对文字有着极强的把握力的汝同志,却实在是有些吃不准这“敬金首饰精品银楼”会不会是那“崇文文化用品商店”的异体字或变体字了呢。

于是,一时显得很是懵懂的汝同志,便脱口问店内那个站立在最靠近门口的小姐道:“请问,这儿是不是崇文文化用品商店?”

“过去是。”小姐回答。

“过去是?也就是现在不是了?可是,为什么现在不是了呢?”

“因为现在它是‘敬金首饰精品银楼’了呀。”

“哦,我是说,它到底为什么要改卖金银首饰而不再卖方格稿纸了?”

“方格稿纸?嘻嘻,现在谁还需要这种劳什子呀!”

“什么?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方格稿纸可是文化的载体?!你知不知道文化的重要性?!”可能是真的生了气的缘故,汝同志竟不顾斯文地又有些拉文化作虎皮地责问起了那小姐来。

小姐却显得很安然又很坦然地回答道:“不过,知道又怎么样呀?现在讲的可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呢,也就是说,我们这儿先前卖文化用品算是搭了个台,现在该让经济——也就是在眼下比那些劳什子文化用品更受人青睐又更有利润的金银首饰——来唱戏了!”

这么说着,大概是见一边的汝同志的脸色实在有些不大好看,那小姐就先莞尔一笑,接着又朝汝同志道:“噢,我知道了,先生您一定是个写文章的吧,所以要来买方格纸?其实,你们写文章,也是在拿文化搭台让经济唱戏嘛。”

“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汝同志是只差一点儿就要发怒了。但那小姐却只顾顺着自己的思路这样对汝同志说道:“咦,写文章不是可拿稿费么?”

然后,那小姐又似是正经、似是玩笑地问汝同志:“对啦,先生您想不想拿赚来的稿费给您太太或别的谁买件首饰呀?我绝对不骗您,我们这儿的金银首饰,可是件件货真价实、样样精美绝伦的呢!”

这时,就像是吃饭时突然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汝同志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汝同志”也实在太书生气又太少见多怪了,将“崇文文化用品商店”变成“敬金首饰精品银楼”,这既是人家商家的自由又是大势所趋呀。当然,“街上”所发生的这样那样的变化,也确实有着值得拷问的问题,如,经济的发展一定要以牺牲别的什么作为代价么?又如,在现代社会中,文化真的只是个搭台的角色么?(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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