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密尔顿跟戈博扎德的会面是克里斯汀·伯格和海克特·维拉伦这两个冒险家安排的,他们俩人与伊朗世俗政府有联系。伯格是法国律师,办理跟激进分子有关的案件。维拉伦是阿根廷商人。卡特后来说维拉伦是“南美洲河船上的赌徒”。他们都是戈博扎德的老朋友,宣称可以在伊朗世俗领导层和白宫之间开通直接专线。这很不现实,但是卡特却心急如焚。直到这时,白宫和伊朗之间也没有进行任何层面的直接会谈。所以卡特派乔丹·汉密尔顿和哈尔·桑德斯去巴黎见这两个人。几个星期后,他们商量出一项计划,据说得到戈博扎德和伊朗新当选总统阿布·哈桑·巴尼萨德尔的背后支持。这个错综复杂的计划包括很多步骤,第一步就是成立联合国五人委员会,让他们到伊朗倾听伊朗方面的控诉。最后,在人质被送往一家德黑兰医院后,这个委员会接手这些人质。很多人都觉得这个计划根本就是胡闹。戈博扎德说起话来言之凿凿,但实际上在人质事件中一点权力都没有。当霍梅尼拒绝联合国委员会与人质见面后,整个计划就以失败告终了。
没有谁比卡特总统对这一事件更恼火。他已经完全没有耐性了。4月初,外交努力似乎已经到头了。4月7日,卡特总统下令把所有伊朗外交官驱逐出境,对伊朗实行单方面贸易制裁。接着,在五天之后的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上,他宣布准备实施“鹰爪行动”。
从一开始,我们办公室就对“鹰爪行动”的可行性持保留态度。等到1980年冬天,“猛禽”已经开始了在西方世界的新生活。他在伊朗担任过上校,对包括巴克维斯上校所说的“沙漠一号”等伊朗地形了如指掌。这个计划已经进行了稍微的改进。根据计划,八架直升机将从位于阿拉伯海的美国航空母舰上起飞,飞往“沙漠一号”。这八架直升机将在“沙漠一号”跟四架C-130大力神运输机会合。这四架运输机负责运输巴克维斯上校和他的“三角洲突击部队”以及陆军突击队,还有大量直升机燃料。等加完燃料后,直升机将会把突击士兵带到“沙漠二号”,也就是德黑兰外的第二个地点。他们将从“沙漠二号”发动对美国大使馆的袭击。“猛禽”根据自己对当地情况的了解,马上就看出来一个问题。他们选择的“沙漠一号”正好是走私者走的路线,只有夜间才有人用。他认为,如果美国军队想把这个地方作为队伍集结地的话,很有可能会被人发现。据说他向行动策划者和巴克维斯提出了告诫,但丝毫没有引起他们重视。
“鹰爪行动”已经写进历史,全世界都知道美国直升机未能飞到美国驻德黑兰大使馆。实际上,他们甚至都没有到抵达“沙漠二号”。行动似乎一开始就遇到了问题。当C-130运输机抵达“沙漠一号”的时候,就不幸被“猛禽”的预测言中了。飞机一落地,巴克维斯和队伍马上就碰到几辆不明身份的车辆在周边疾驰。更糟糕的是,他们竟然交火了。原来,一辆走私卡车里面装的是燃料,一个士兵用反坦克火箭击毁这辆车的时候,汽车爆炸的火球把方圆好几英里的天空都照亮了。好像有个人从卡车里逃了出来,跳到另外一辆卡车上,疾驰而去。如果这还不够糟糕的话,就在巴克维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一辆大型奔驰大巴冲了过来,车上带着将近四十个伊朗人。美国陆军突击队只得举枪拦住这辆车。巴克维斯这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不得不分散兵力。对于突袭行动来说,这是一个致命伤。
就在这个事件发展的时候,从航空母舰上起飞的八架直升机也遇到了麻烦。两架直升机发生机械故障,只能掉头回返。另一直升机虽然飞到“沙漠一号”,但在降落的时候失灵了。五架直升机不足以完成任务,卡特总统于是下令放弃行动。在回来的途中,一架直升机撞到一架装满燃料的C-130运输机。就这样,八名美国军人悲惨地丢了性命,另有几名士兵受伤。剩余的直升机和C-130飞机安全返回航空母舰。
无论按照什么方式衡量,营救失败后的那段时间都是美国在444天人质危机中所处的最低谷。卡特总统在他的《忠于信仰》一书中说,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之一。
几天后,从一开始就反对“鹰爪行动”的塞勒斯·万斯辞去了国务卿一职。
1980年5月,由于在营救六名美国人的行动中表现突出,我和夏利奥被授予“情报之星”,这是中情局的最高荣誉之一。奖章和证书都是在局里秘密颁发的,颁奖台下面站着几百名同事。海军上将斯坦斯菲尔德·特纳亲自给我们颁奖。因为行动是机密的,所以我的家人没有被准许参加颁奖典礼。
在巴拿马短暂停留后,沙赫接着去了埃及,于1月27日在埃及逝世。诡异的是,这跟我和卡罗维在危机之初构想的替身计划几乎完全吻合。因为沙赫已死,俄国大军在阿富汗耀武扬威,伊朗也受够了美国的禁运制裁,霍梅尼最终表达了谈判意愿。在这一事件中,伊拉克竟然帮了美国的忙,因为它于1980年9月入侵伊朗。伊朗人想要和美国谈判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它需要美国的军械部件和炮弹。
1981年1月21日,剩下的五十二名美国人质终于获释。吉米·卡特亲自飞往德国与他们会面。但这场危机对他政治生涯的危害已无法逆转。由于没能解决危机,卡特被人认为是软弱无能的领导人,罗纳德·里根在1980年的总统大选中轻而易举打败了他。伊朗人最后还往卡特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他们选择里根总统宣誓就职的当天移交人质。至此,人质已经被扣押了将近十五个月。
当然,在美国大使馆被占领的当天,美国与伊朗政府的外交关系就中断了。但是没有人能够预测,直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美国与伊朗之间仍然没有正常的外交往来。曾经被视为是美国长期坚定盟友的伊朗,现在已经沦为美国眼中的“邪恶轴心”。在危机期间,美国十分失望,因为它无法与一个置理性与国际法于不顾的政权谈判。
我们现在知道,当武装的“学生”冲击美国大使馆的时候,他们并没想长期占领。但是随着危机的发展,霍梅尼似乎支持他们的行动,他们于是发明了一种政治手段:扣押人质。在世界上任何一个文明的国度,所有外国使团驻在国都不会容忍这类事件的发生。
伊朗继承了在这次事件中开创的先例,每当需要引起国际关注或者想要找讨价还价的砝码时就会反复无常地扣押人质。2007年,五名英国皇家海军被伊朗当做人质扣押了两个星期。2009年,一艘载有五名海员的英国船只在公海被伊朗当做人质扣押了一个星期。三名美国徒步旅行者不慎进入伊朗境内,被当做人质扣押了两年多,直到收到100万美元赎金后,伊朗方面才将人质释放。这就是有名的“徒步旅行者间谍事件”。2011年,英国驻伊朗使馆被冲击,馆内文件资料被焚,国旗遭到亵渎,办公大楼被洗劫。六个人被扣为人质,直到政府插手,人质才得以释放。伊朗人即使是在最受争议的情况下无视国际外交公约,肆意扣押他国公民充当人质,也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惩罚。我们没有任何理由相信,伊朗会在短时间内放弃这种行为。
今天,伊朗被认为是热点国家,下一场国际危机很有可能正在伊朗酝酿。伊朗执意寻求开发核武器使其遭到国际社会一系列制裁;伊朗与以色列之间变幻无常的外交关系也像是一场随时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的持续低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