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研究自我实现者对这个二难推理的自然主义解决中,从所讨论的两个广泛不同的认知类型——存在认知和缺失认知的比较中,我们可以学到某种东西。存在知觉通常是暂时性的东西,它是一个顶峰、一个制高点、一个间或达到的成就。看来,人在大多数场合是以缺失方式感知的,也就是说,他们比较,他们判断,他们批准,他们使用,他们联系。这就意味着,我们能够在两种不同的方式,两者挑一地感知另一个人;有时以他存在的方式,仿佛他眼下是宇宙的整体;然而更为经常的,则是我们把他感知为宇宙的一部分,而且用许多复杂方法把他同宇宙的其余部分联系起来。当我们存在地感知他时,这时我们可以是博爱的、完全宽恕的、完全认可的、完全羡慕的、完全理解的、以存在自娱的、爱好自娱的。但这些恰恰是指定给上帝概念的属性(娱乐除外——在大多数上帝概念中,不可思议地缺少这个品质)。在这样的时刻,在这些品质上,我们就像伟人似的。例如,在治疗的情境中,我们可以用这种热爱的、理解的、认可的、宽恕的方式,把我们自己同各种这样的人联系起来,而这些人我们平常是畏惧的、谴责的、甚至是憎恨的,如谋杀犯、鸡奸犯、强奸犯、剥削者、懦夫等等。所有的人都不时地表现出似乎他们都希望成为存在认知的人,他们对于成为被分类的、类化的、成规化的人是不满意的。把人标上侍者、警察或“夫人”的标记而不是把他看作一个个体,通常是触怒人的。我们全都希望我们的成熟性、复杂性、丰富性受到赏识和认可。如果这样的认可者在人世间不可能找到,那么就会出现非常强烈的投射倾向,并且会创造一个上帝的形象,有时是一个人的形象,有时则是超自然的形象。
对“邪恶”问题的另一种答案以这样的方式提出来了,即我们的被试依据现实本身的存在,按照现实本身的权力“承认现实”。现实本身是非人格的,它既不是为了人,也不是反对人。毁灭性大地震仅仅对于某种人才提出了一个调和的问题,这种人需要一个人格高尚的榜样,他既是博爱的,同时又是一本正经的、全能的,并且是创造世界的。对于能够自然的、非人格的和作为永存的东西感知和承认地震的人来说,地震是没有伦理或公理问题的,因为它并不是为了打扰他而爆发的。如果罪恶以人为中心下定义的话,那么他也只是像他承认季节和风暴那样来承认地震。从原则上说,在洪水猛兽杀伤人之前,赞赏它们的美,甚至认为它们是有趣的,这是可能的。当然,如果在有损于人的人类活动方面采取这样的态度,那么就不是很容易了。但是,这有时也是可能的,而且人越成熟,这种可能性也就越大。
在高峰体验时刻,知觉强烈地倾向于独特的和非类化的。无论是对一个人的,还是对世界的,无论是对一棵树的,还是对一件艺术品的,所有的知觉都倾向于被看作是独特的事例,看作是它的类别中的独特成员。这与我们日常根据法规掌握世界的方法是对立的。实质上,日常的方法是停留在一般化上,停留在亚里士多德式的——把世界万物分成各种类别上。对于类来说,对象只是实例和样品。整个类概念依靠一般的分类,如果没有类别,相似、相等、类似和差异的概念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和作用。我们不能比较两个完全没有共同性的对象,而且对于具有某种共同性的两个东西来说,例如具有红、圆、重等这样的共同性质,必然意味着抽象。但是,如果我们不是抽象地感知一个人,如果我们坚决要求一起察觉他的一切属性,并且认为这些属性彼此之间是相互需要的,那么我们就不再有可能分类。从这种观点来看,每一个人,每一幅画,每一只鸟,每一朵花,都会变成类的独特成员,因此必须独特地感知。这种心甘情愿地察看对象的一切方面,意味着知觉的更大效力。
高峰体验的一个方面是完全没有畏惧、焦虑、压抑、防御和控制,抛弃了克制、阻止和管束,尽管这是暂时的。崩溃和消亡的畏惧,被“本能”压倒的畏惧,死亡和精神错乱的畏惧,以及害怕产生放纵性愉快情绪等等,暂时都倾向于消失或中止了。这就更大地解放了被畏惧弄得不正常的知觉了。
这一点可能被看作是纯粹的满足,纯粹的表现,纯粹的得意洋洋和快乐。但是,因为它“到底”了,所以它体现了弗洛伊德的“快乐原则”和“现实原则”的熔合。因此,这仍然是在心理机能的高级水平上解决普通二歧式概念的又一实例。
因此,在共同具备这种体验的人那里,可以预期某种“渗透性”,一种对无意识的靠拢和开放,一种对无意识的相对的无畏惧。
在这些各式各样的高峰体验中,我们已经看到,人倾向于成为更一体化、更个体化、更自发、更表现、更安详、更勇敢、更强有力,等等。
但是,这些全都是类似的,或者几乎是一样的。在这里似乎是一种内部和外部的、动态的平行性或同型性。换个方式说,这个人感知到了世界的本质存在,这样,他也就同时更接近了他自己的存在(他自己的完善,更完善地成为他自己)。这个相互作用的后果看来在两个方向上。不过由于某些原因,却使他更接近了他自己的存在或完成,因此,也使他更容易看到世界的存在价值。由于他变得更统一了,他也更有可能看到世界更多的统一性。由于他懂得存在性欢乐,因此使他更能看到世界的存在性欢乐。由于他变得更强大了,因此,他更能看到世界的强大力量。这个造成了那个的更大可能性,正如压抑使世界显得更不好一样,反之则亦然。他和世界变得更相像了,因为二者都在向着尽善尽美运动,或者说,二者都在向着失去尽善尽美的方向运动。
也许,这就是爱者熔合所表示的部分意思。在宇宙的体验中,与宇宙相称的一个人,感到成了这个统一体要素的一个人,以巨大的哲学洞察力进行感知。也有一些(不充分)有关的资料指出,一些形容“优秀绘画”结构的性质也能用来描绘优秀的人,如存在价值的整体性、独特性、生气勃勃等等。显然,这是可以检验的。
处理无意识和潜意识之外的现实世界是二级过程的任务。逻辑、科学、常识、良好顺应、文化适应、责任心、规则、理性主义等,全都是二级过程的方法。原初过程最初是在神经病和精神病患者身上,随后是在儿童身上,只有在健康的人身上才发现。在梦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无意识活动的规律。欲望和畏惧是弗洛伊德机制的原动力。顺应良好的、负责的、有常识的人,在现实世界上生活很好的人,他们做到这些,通常必须在一定程度上返回他们反对、否定和压抑他们的无意识和潜意识上去。
我们必须面对自我实现被测试者的实际情况。因为他们既是非常成熟的,同时又是很孩子气的。我们称它为“健康的儿童性”或“第二次天真”。自我心理学家的“复归到自我的帮助”,不仅在健康人身上发现了,而且最后被认为是心理健康的必需品。爱也已经被认为是复归(即不能倒退的人就不可能爱)。最后,分析学家赞成灵感和重大的(基本的)创造部分地出自无意识,即一种健康的倒退(复归人一种暂时离开现实世界的向后转。)
在这里我们所描述的东西可以看作是一种自我、超自我和自我理想的熔合,意识、潜意识和无意识的熔合,原初过程和二级过程的熔合,一种快乐原则和现实原则的综合,一种在最高成熟性帮助下无畏惧的健康的倒退,一种在所有水平上个人的真正整合。
防备疯态社会的诱导
我们讨论一下与良好人伦关系等同的良好社会关系的定义和内涵。这一社会是把成为健全的、自我实现的人的最大可能性提供给他的成员,反过来就意味着良好。依如下方式建立起制度上的契约安排的一个社会,它扶植、鼓励、帮助、产生最大限度的良好人伦关系以及最小限度的不良人伦关系。
从前面的定义与说明导出的必然结论是良好社会与心理学上的健康社会是同义的,而不良社会与心理学上的病态是同义的,反过来也就分别意味着基本需要的满足与基本需求的阻挠,即不充分的爱、情感、保护、尊敬、信任、真实与过多的敌意、侮辱、恐惧、轻视与驾驭。
尤其应说明,治疗的或者病理的后果是由社会的压力与制度的压力造成的,使更大的、基本的及次要的收益变得更加容易、更加有利、更加可能。它们并非绝对地“决定其命运”,或者使其绝对真实。我们对于简单的与复杂的社会中的人格范围了解得够多了,从另一方面尊重人性的可塑性与弹性,另一方面尊重少有的个人中业已成型的性格结构的特别顽固性,这使得他们有可能抵抗甚至蔑视社会压力。
人类学家似乎总是能够在残酷的社会中发现善良之人,在太平的社会中发现好战之徒。我们足以明白不能像卢梭那样依据社会契约来责难全部人类的罪恶,我们可以以不同的观点审视它而它们对于不同的意图均有裨益。
举例来说我们可以为我们的社会或者任何其他一个社会折中一下,把它称作十分病态的、极其病态的等等。我更看重的是测量与平衡彼此对立的病态培养力量与健康培养力量。随着控制忽而转向一套力量、忽而又转向另一套力量,社会明显地具有两种不稳定平衡的摇摆不定性。这些力量得不到测度与实验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文化的主观阐释是我们抛开上述一般观点而转向个人心理学问题时首先碰到的实际性问题。按照这一观点,对于这一神经病患者而言,社会也是病态的,因为他在其中领略到太多的危险、恐怖、攻击、自私、侮辱与冷漠。当然可以理解当他的邻人审视同一个文化、同一人群时,他也许发现社会是健康的。从心理学上讲,这些结论并不彼此矛盾,它们可以在心理学层面上同时并存。
由此可以得出,每一个病情颇重的人都生活在一个病态社会之中。把这一论述与我们前面关于心理疗法关系的讨论结合起来看所得出的结论是:疗法可以被当作一种建立小规模良好社会的企图。这一描述同样适用于社会上大多数成员都主观上产生病态时。
心理疗法从理论上讲意味着对抗一个病态社会中的基本压力。或更概括地讲,无论一个基本的健康或病态的程度如何,治疗意味着在个人层面上与那个产生病态的力量进行搏斗。可以这么说,在基本的认识论意义上,它试图扭转潮流、从内部瓦解、表现出革命性或彻底性。那么,每一个心理治疗者应该在小范围内而不是大范围内与社会中的心理病理的遗传力量作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