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艾不是少年天性吗?”轻轻的,挟着点稚气,蕴着丝洒脱,又带着点娇娇柔柔的绵软的声音传了过来。
有点熟悉的话语。
那人的耳廓又不由轻轻一动。
那时高时低的嗓音不时地飘了过来。
着赤袍的男子挑了挑眉,低着眼睑,轻声喃喃:“也是啊,明明这么容易就可以看出些端倪,虽然只道了一点,也少不了有那么一点是扯出来的,可那毕竟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
何况是那人呢......
他眸子微眯,慢慢转了身子,看向离着有几步远的那人。
渊渟岳峙般,长身玉立,一点也看不出曾经病弱的样子......微熹的晨光映在脸上,看不清眸中的光......
那人神色淡淡,将一点细小的尘埃从玄色袍子上轻轻掸去,方抬了眸子,看向对方,“想清楚了?”
他微微苦笑。
能不想清楚么?
再试探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那端的声音已逐渐低下去,慢慢消弭。
他洒然地笑了笑,微微偏转身子,可以透过树梢看到两个逐渐远去的身影。
甩了甩衣袖,眼角微微上挑,唇角微勾,又是盛京里时时引贵女目光追逐的风流郎君的模样。
“之前跟你说的可是别忘了啊?”
本来不过是开玩笑,现在真倒是有了那么一点兴致。
可惜是太小了啊!
他在心里遗憾地想着。
那人听他那轻佻得语调,微皱了眉,转瞬又松开,面色看着没什么变化。
他在心里撇了撇嘴。
跟块石头似的,又臭又硬。
也不知道是怎么炼成的?
又一阵风拂来,带着点暖意。
舒服得他打了个哈欠。
手心刚要放到唇边,触目是一点黏腻的红。
他嫌弃地放下了右手,看着不知何时已高高升上去的日头。
这半日的悠闲时光转眼就结束了啊!
那人看着从树梢缝隙中一点一点漏下来的碎光。
“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低低沉沉的声音从喉头溢出,散到空气中,转眼就消逝在风里。
......
“你之前说的那些关于载忻堂和笃志堂之间的事情是真的吗?”白蕖眼含崇拜的光,余韵久久不散。
“诌的。‘顾莘实在受用不起她灼热的眼神。
“诌的?”白蕖眼里的光华更甚。“诌的也能诌得有理有据,如此让人信服吗?”
“至少有大半是诌的吧。”
白蕖小嘴微张。
顾莘眨了眨眼睛,笑得狡黠:“至于能够让她们信服,那是因为诌到她们心里去啦。”
半真半假,最是难辨真假。况且刚才最重要的是应付她们几个的纠缠。
至于她们能否撞见载忻堂的和笃志堂的走在一起,或是之后是否还会有像今天这样类似的安排,那就跟她无关了。
何况,既然有人这样安排,以用意而言,自己之前讲的那些或多或少包含其中,至于还有其它用意......至少不是现在的她需要想的。
顾莘轻松地笑了笑。
白蕖挠了挠头,神色迟疑,半晌,才微偏了头,轻颔了颔首。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踱着步子,慢慢地出了林子。
......
二人重新回到刚才下车的那块草原。
放眼望去,来来回回的丫头,有卧躺在草原上的,有相互追逐玩闹的,有就地挥墨作画的......竟然.....还有在草原上练习刀剑的。
一刀一势,一张一弛,一起一伏,全心舞动,丝毫不用顾忌别人的目光。
顾莘神色宁静,心内早已泛起一波又一波涟漪。
时时苦营学技不易,能够忽视她人的目光,令自己如入无人之境更难。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夕,顾莘都自认自己做不到如此。
做任何事情,总是随着大流。
除非事情被逼到自己面前,除非前面已经不在有人替自己抵挡,除非只剩自己一人独自面对,否则不愿曝露于人前,不愿接受各种目光的洗礼,不愿接受别人口中的评价。
不愿接受,是惧于面对;惧于面对,因为怕听到别人口中一个不好的自己。
心房里锁着一个赤裸裸的自我,以赤条条为借口,不愿接受别人的窥视,也拒绝曝露人前。
事实上,衣物就被摆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不过是过不了自己这关罢了。
可是,机会却是稍纵即逝。
就像前世的自己,缩居一隅,看着自己的所爱,所求,所盼,......一一地从眼前滑过......
顾莘目光追逐着那或是凌空,或是及地翻腾的身影,像追逐一个新的自我一样执着。
......
草原之上,目所能及,来来回回的丫头衣物所着大半是几近与周围环境融汇一处的青色,着杏黄裙衫的实在寥寥。顾莘再是无意,也止不住要去想像大部分着杏黄衫的去了何处。
是到四处去寻了一清幽之处为功课而潜心向学?还是作为青葱少女与少年于山野之中来了一场邂逅?
这样想来,之前自己半诌的那些还是大半有谱的。
顾莘笑了笑,神色变得从容起来。难得清闲,她踱着脚步,悠悠地逛了起来。
......
日头渐渐变得强烈起来。
丫头们都陆陆续续地从四处回到刚才下车的地方。
有马车缓缓地从之前离开的方向行了过来。
驾车的还是少年。
慢慢地,有一波波丫头陆续上了马车,有一辆辆马车陆续行了出去。
还没轮到自己上车,顾莘站的地方较为荫凉,她神色悠闲,微微斜倚着身旁的树干。
丫头们上车还是一如之前的安静。
哦,还有例外。
有特意压低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顾莘身子微微立了起来。
“都到这时候了,怎么还不见她的人影,马车都快来了,难道还好意思让等一下驾车的人等吗?”
她扭头一看,正是白珊白瑚等人。
顾莘挑了挑眉,暗道冤家路窄。
她扭转回头,松了身子,重新贴靠在树干上。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行了过来。
顾莘本以为驾车的该还是之前那个唇红齿白的腼腆少年。可当那少年面目逐渐露了出来,顾莘才知道不是。
是与之前那个完全不同的少年。
少年着一身淡蓝色衣裳,束腰窄袖,腰身挺直,面部轮廓很是刚硬。他面无表情,紧抿着唇,直直看着马车前方,目不斜视。
一条马鞭被他紧攥于右手心,鞭身有甩动之势。像是只要待得马车上人到齐之后,就会立即挥动马鞭,赶马而出。
这下子小丫头更是缩手缩脚,上车的动作磨磨蹭蹭,倒是比先前还多花了些时间。
少年眉梢都不动一下,毫无反应。
顾莘惊讶,少年十五六岁,心性已然颇为坚韧。
实让人自愧。
她惊叹着,正要跟着爬上马车。突然耳边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早一个多时辰前我们就没看到她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声音颇有些急切。顾莘不用看也知道还是白珊的声音。
她上车的动作只是顿了顿,便直接上了马车。
没一会儿,马车便稳稳地行了起来。
顾莘坐于马车左侧,背靠车壁,车子加速起来,带起一阵风,对面开窗的帘子就着风势被缓缓掀了起来。
从她的方向,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匆匆从渐渐远离的林子中转了出来,随著马车疾驶而过,消失在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