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田禁地,红袍静立,待元峰五顶落到身后,尤启抬手指了药田外沿悬崖一带。
“下崖探寻,切忌打草惊蛇。”
五顶不知尤启用意,也不敢多问。相卜与厉飒掠过老窝树俯冲下崖。吞云、抱月与苗长掠过紫旭凤尾罗,抱月在陌上黎硕大碧叶上停了一瞬,苗长已越过他与吞云纵身下崖了。
云海翻滚,红日渐隐。立在崖畔的尤启微蹙了好看的柳眉。他望向云海露顶的天际,三团乌云从西北方向来,须臾,整个重莲山区已在一片阴霾之中,乌云电掣,连续不断,气势渐强。
“三雷掩日,进阶天劫!”
额心银光澄芒,尤启双手结印,神识探入云端,白发褐目、童颜金冠、黑气暗藏金光,年约十岁的精致孩童盘坐彩云,冉冉而上。
“金冠白头,人形出窍。”尤启闻声,收敛心神,双手撤印。
“老窝爷爷还是不知此蛇来历?”尤启偏头望去,丈远处,风中老窝树摇摆着树冠,恰应了尤启所问。
“或为天生天长,异世录并无此蛇记载。”撼天动地雷,一声紧过一声。乌云后,金光闪现,与电掣大有不同。
“元峰五顶去往何处?”叶纷飞,树枝静。白眉白须童颜老头裹着半身树皮,拄着顶端有着五片绿叶的碧玉拐,走近尤启。
“逆天洞。”尤启讶异的望着碧玉拐,他记得此乃庆峰藏品,不知为何到了老窝爷爷手中,老窝望着半空的乌云闪电,捋须。
“年纪大了,隶鹤便送了这玩意。可知为何?”尤启视线从碧玉拐上移开,闪电跳跃着,击中乌云之下的层层彩云。黑气、金光避无可避,一暗再暗。
“愿闻其详。”碧玉拐朝天指了指,拐身溢出的绿气化作绿柱插入乌云。随着咔擦一声,老窝身形一颤,缓过一口气。
“这重莲山区,老窝树不过五棵,又最是无用,万物不扰。老夫有幸得瑶岐山开宗祖师爷曾昊点化,得道证果。这隶鹤乃原瑶岐山门派第一百零八代门内土金地灵根弟子。瑶岐山最后一次灭门时,他偷了碧玉拐及诸物藏于老窝处,也因此他方幸免于难。三百年前的一天他突然到此,将这碧玉拐交于老窝保管。说是可渡过‘苍龙吞月’一劫。”
尤启神色微凝。碧玉拐似一柄大数倍的五叶玉如意,在藏品中为八品,又唤作八品活五叶,碧玉拐只是它的化形之一,五叶才是其真身。此物来历,异世录也无记载。
尤启忆起一事也觉怪异,那就是身下的逆天洞也无记载。近万年来,瑶岐山门派也好、重华门也罢,异世录几尽详细的描绘了重莲山脉地形、植物,按理应有人知晓逆天洞所在,却为何无记录?
相卜第一个发现逆天洞,他与厉飒停在数米高的悬崖上,面色如水的下看葱郁荆刺笼。随后从右边赶来的吞云、抱月、苗长也停在了逆天洞下方数十米底的绝壁上。三人皆屏气敛息,上望逆天洞。
云海因降龙渡劫而千变万化,也因此,荆刺笼上的来客并未被逆天洞内的灵蛇察觉。元峰五顶皆发现了逆天洞的不同寻常,此洞正散发出强大的灵力,以及清晰可闻的争执。
“是我发现的,他归我管。”懒王湛蓝伸着硕大蛇头,下看被绿衣及九条霸王黄金蛇压于身下还扭动不停的鞅乐。
“闭嘴,这事轮不到你做主。”绿衣瞪着湛蓝,前趾死掐着鞅乐七寸,后肢一一蹬开压在鞅乐身上的九条黄金霸王吐火蛇。
“降龙尚在渡劫,大家就开始分羹了?”上蹿不停的陶贝,事不关己的问。
“他口味重了,才不稀罕呢。”白灵儿左看了绿衣,右看了九一,独眼黑白斑挤开身前摇摆着的无头莹白七寸,看着在地上奋力挣扎的鞅乐。
“他吃人。”刚被蹬开的九九,后退了些,蛇尾压住了独眼黑白斑刚伸出的前大趾头。独眼黑白斑气愤的咬住身前蛇尾。九九惊摆尾,挣脱独眼黑白斑蛇口内的利牙。
“祝逸的事记忆犹新。”灰黑泛光的扁头蛇灰斗擦着独眼黑白斑的腰身,前游了一寸。
大家都清楚记得祝逸自行破丹时降龙扑上前的情形,说祝逸失踪,实际是降龙拖走了祝逸,祝逸最后下场也无蛇得知。在场诸蛇的举止,降龙都可说道一二。
灰斗的话安静了整个逆天洞。逆天洞洞外,相卜、厉飒、吞云、抱月、苗长似蝶轻停在荆刺叶上,又皆从荆条叶缝里望进逆天洞。
绿衣松了掐着鞅乐七寸的前肢,他走到灵息洞内,拖出睡醒来的朵生。
“降龙正渡劫,这小孩留或放,你们决定。”朵生揉了眼,方瞧清四壁,他又身在逆天洞中央了,附近皆是他认得的灵蛇。白灵儿伸直了七寸,无端蛇头几乎贴上朵生眼珠子了。
“嘿,他瞳孔里有星星哦。我白灵儿的眼睛真有这么漂亮?”九一翘高蛇尾,狠拍了白灵儿七寸上的端顶一下。
“为了阻止降龙犯错,我建议大家分食了他。”湛蓝轻哼了一声,他顺着寄生洞下的崖壁缓缓移动粗大蛇身,莹蓝蛇头往上抬了一瞬。幽蓝蛇眼盯着下方的九一。
“九一唯恐老天不用光雷炸了这逆天洞。你要死,不用拖着我去,我懒得死。”
绿衣前肢握成拳,于蛇头前轻举,他咳嗽了一声,以示注意。
“昨儿九九回逆天洞时,带了异息入内,虽几不可察,但到底不属同类,这种天生辨别之识乃物种本能。能于你我身前隐迹,可见此能已通天。大家千万小心了,尤其在降龙回这逆天洞前。”
逆天洞内一阵骚动,湛蓝半垂了眼,九九黄金霸王吐火蛇已挤一堆,白灵儿翻身到陶贝与灰斗中间。
“重莲妖修皆弱于逆天洞,莫非是重华门弟子?”独眼黑白斑抬头,看向绿衣,眼底之光无波无澜。
“大有可能。”九九游动到绿衣身前,甩尾到朵生的脚丫上。
“是他的缘故吧。”绿衣后趾踢开了在朵生脚丫上磨蹭的小尾巴。
“是你不小心造成的。”九九拖着尾巴识趣的游回到九一身边,搁了蛇头在地上,蛇眼似开非闭,看似遭受了沉重大打击。
所罩前庭的荆刺笼上,元峰五顶遁形无息。五道光射出云雾,大雨滂沱,相卜五人回到药田禁地。尤启附近,自有一片无雨天地,老窝早归了本相。相卜执礼,禀报了逆天洞内的所见所闻。
“旨在入道而非妖,这群妖修心性比天高,此乃重莲山区之福。洞中小孩你等作何打算?”
尤启又忆了遍前番言论,察觉这逆天洞多为一心证果,心性向善的妖修。
“年纪虽小,颇具灵力,弟子以为救出人,收入门下,较为妥当。”
吞云、抱月、厉飒、甚至苗长皆是一惊,这小孩留了长命发,看来也较为普通,最重要的是命格不好,欲做入门弟子,此一条就不合格。重华门灭门多次,历代掌门严禁命格差的凡人入山门。
尤启瞧了相卜,目光微暗。
“此子并无灵根。”相卜噎住,他不懂,若无灵根,六岁小孩又何来如此充沛灵力。
“此乃妖修待之灵植,以真元灌养。”见相卜再欲开口,尤启摇头,在逆天洞内,还有一事他至今不明,妖修与人不同,而朵生体内被灌注的妖力与凡人修真者的真元无异,诡异的事此子并无道根。
“此子命冲九星宫,堕二十八宿之末。脸呈孤相,已是孤家寡人。”抱月面露担忧神色,吞云、厉飒、苗长也是如此。相卜抿了嘴,他深谙重华门铁律,先前念头已是行不通了。
“此子今在重华门管辖范围,虽非门内弟子,但长此以往,或将成为下一个灭门之祸。”不见右长老拿主意,抱月桃花眼略显焦虑。
“机缘抑或孽缘,天机难测。今日所见你等既知,掌门处便不可多言。散去吧,好自为之。”
五顶走后,尤启循着悬崖从明峰药田一直探寻到禁峰铜铃古院附近。除了降龙所盘踞的一处小山洞外,再无其他发现。
乌云散,金光灿,云海初晴,天地见清,重莲山区葱郁更胜以往。
远在闻峰的三位长老与白瓷掌门已看完妖修渡劫的壮丽异象,他们身侧无极五人早回了东院避雨。白瓷四人寻无极时,皆愣了片刻,又立即奔进东院。无极五人正坐窗前看阶前雨滴。
白瓷逮出坐窗前无聊的无极,抖了一嘴白胡须,颇有几分蛮横。
“今儿,不成也得成,本掌门这就带你去瑶岐山的重华门内殿。”无极奋力摆脱掌门钳制他的手,看了白瓷身后三位长老,又看了白瓷掌门,知他不做选择,已是不行了,便举手指着立束。
“我做他徒弟。”立束愣了一瞬,点头微笑后,召近无极。易生等人朝无极挤眉瞪眼也无济于事。无极知四人希望他选掌门为师,百年后或可成为掌门人选。
但立束是温雅君子,无极喜欢他的平易近人。白掌门气的吹胡子瞪眼,雷克与风息也大为惋惜。三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先一步离了去。
无极在东院行了拜师礼,立束赠了他一枚青光竹牌,正面刻有无极二字,背面是‘光隐丛生’四字,也是立束的终极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