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剑长老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在小石碑后面，像是两座天然的石像。
他们显然注意到了叶子临这边发生的事，但他们依然纹丝不动。
画地为牢的一生是怎样的孤独与寂寞呢？
他们有没有过那么一刻想要冲出这个牢笼？
是的，他们纹丝不动，直到何可人问他们问水剑的事情时，他们连嘴巴都没有动一下。
他们只是用眼神告诉叶子临，这把剑曾经的主人确实是何可人。
沉剑长老的话值得信任，至少叶子临是这么认为的。
“师姐，我有个疑问。”
“说。”
“问水剑轻盈、柔软，好像不太适合师姐你用。”
“你什么意思？我看上去不温和？”
“还是你认为我就是个强横霸道、毫不讲理的人？”
她还想说下去，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的怒意终于消失了，似是带着歉疚道：“问水……”
“是那个疯女人的名字。”
那股歉意从她那娇气的语音中说出来，似乎包含着其他的情感，比如厌恶、不满、嫉恨。
叶子临怔了半晌，小心道：“她……其实不太好。”
那片苍老的银发好像又出现在了叶子临眼前，连同她同情、哀伤、惋惜和不忍的眼神。
“她是个将死之人。”
何可人似乎还沉浸在回忆中，片刻后才忽然道：“你刚才说什么？”
“她其实不太好……是个将死之人。”
这次她听清楚了。
她终于就要死了么？
怎么会？
她看上去那么年轻。
在我十周岁的那一天，她还把问水剑送给我。
她明明还活得好好的！
她几年前甚至还骂我“小杂种”！
她骂父亲大人是“伪君子”！
她骂过神剑门每一个人！
可她为什么会快要死掉了？
父亲大人、华叔叔他们知道么？
叶子临看着一身火红的她满脸脸惘然的模样，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她似乎终于回到了现实，道：“叶师弟，你真的做错了。”
她说的是“叶师弟”，而不是“小子”，这很不正常。
至少这句话由何可人说出来非常不正常，那个银发女人应该是一个跟她很熟的人吧。
“你不应该把它拿出来。”
她说得依然很认真，但是失去了最初凌人的气势，多了点决断的味道。
叶子临不解道：“那现在怎么办？”
“带回去，不要再拿出来。”
“你说得很对，问水剑确实不适合我用。”
叶子临对她的态度显然很吃惊，他没想到这样一个刁蛮到极点的女孩也会有这样感性、善解人意的一面。
是的，都是因为那个喜怒无常的银发女人。
“叶师弟，那个江老头很难缠，他的实力不算很强，但他的势力真的很大，因为现在很多长老是他提拔上去的。”
“你回去后小心一点。”
她最后一句很温暖，这种温暖与她很不搭。
真的很不搭，特别是看到她那一身火红的装束，但是真的很温暖。
华天辉好像这几天都不在华星院内，也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喝酒去了。
叶子临本来想向他问一些关于武魂方面的常识，看来只能泡汤了。
这几天叶子临想了很多，关于何可人，关于银发女人，关于沉剑池，可他依然没有什么头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关注这些事情，他以为是问水剑的缘故。
他本以为自己有那么多宝剑可以换多到他数不清的贡献点，然后换更高阶的武技或者兵器，现在却被何可人的一席话，打掉了这个想法。
他现在可以说是最穷的外门弟子了。
“所以，现在除了修炼修为境界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事可以做了。”
他发现自己的修为好像确实落下了太多。
于是，他开始寻找突破到聚力境七重的契机。
他把希望寄予在那些白光上，然而这次白光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因为那天无名剑消耗了太多的缘故？
那些白光蕴含的能量有一种毁天灭地的感觉，不像是那么一下就可以耗尽的。
他感觉体内的真气含量已经到了一个极限，就好像有一层薄纸，只要能捅破就可以突破了。
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那层薄纸却硬是够不着。
他试着凝炼自己的真气，可真气明显已经非常的精纯，连一丝杂质也无法压迫出来。
他试着使体内的真气液化，可真气的能量太过强大，他连一根发丝样粗细的真气也无法液化。
他不知道的是真气液化就成真元了，那是开元境宗师才能拥有的神通。
所以他一直在做无用功。
到底差在那里呢？
便在这时，一个在他脑海回放过很多次的字眼出现了：武魂！
武魂便是由真气滋养而生的另一种能量，他一丝不苟地搜索着自己体内的每一处经络，希望找到有关武魂的蛛丝马迹。
但是依然没有任何收获，在他内视了很多遍后，他依然没有找到其他的能量。
叶子临端坐在地板上，低头沉思了很久，忽然道：
“既然无法看到，那种能量是不是需要靠灵魂去感知呢？”
他对修炼真的很有天分，他是神剑门第一个不需要别人指点就能领悟出这点的人。
他全身放松，将自身的灵魂力量释放出去，他感到好像离开了自己的身躯，在四处游荡着，他看到下方端坐在地板上的“叶子临”正在离自己远去，越来越远。
直到他看见头顶横着一根木梁，才意识到自己快要撞墙了，他想要向下方飘去，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受控制。
地上的叶子临，依然紧闭着眼睛，而天上的叶子临却越飘越远，穿过屋顶，穿过丛林，穿过内院，来到了沉剑峰。
他很聪明，同时也很愚蠢。他是神剑门第一个没有达到开元境就敢释放自己灵魂的人。
他看到那两座石像般的沉剑长老，终于说话了。
“何方高人，请下来一叙！”
下面的两座石像说完后，又不动了。
应该说他们一直就从未动过，因为他们说话的时候连嘴唇都没有张开。他们的声音很小很温和，但是当这道声音碰到叶子临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怖，这种感觉非常真实。
事实上那不叫死亡，那叫魂飞魄散。
他真的害怕了，他拼命想要躲开这道声音，却发现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灵魂。
便在这时，沉剑峰中传来另一道声音。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沉剑池。
“看来你有点麻烦呢。”
这道声音很平常，甚至带点戏谑，却瞬间让叶子临平静下来。
那道危险之极差点令叶子临魂飞魄散的声音，在遇见这道声音之后却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的是无影无踪。
因为下方的沉剑长老居然完全没有发现他们的声音已经消失了。似乎这道声音只有叶子临一个人听得到。
而这道平常、有点戏谑味道的声音，叶子临是再熟悉不过了。
“你、终、于、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