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闭目合眼,安夜静默了很久很久。
纷乱的思绪、难以道明的心情、如山般喘不过气来的压抑,这一切都将安夜紧紧包围,仿佛扼住了他的咽喉。在这过去长久的时间里,他几番试图说服自己,但无一能够成功。
他清楚地知道,既然这里出现了死侍,那么中心地带极可能就是一位已逝大能的墓穴,也许里面埋藏着令人心动的宝物,也许还有高深奥妙的传承,可这些对他而言又有什么诱惑呢?
除非有谁告诉他那位大能能够死而复生,那么或许他会为此振奋,去努力寻找可行的办法获得救助。但这显然只是不切实际的空谈,还不如明确告诉他剩下的日子还有多少来的实惠。
恐惧,更多来源于未知。安夜有好些事想要完成,他不知道剩下的时间还够不够,这种生命的未知让人折磨,也让他感到真正的恐惧。
不过可能,他咬了咬牙,狠狠地想:在这迷雾之泽的背后,或许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延长他的生命,阻缓污血的感染,给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如果能够不留遗憾地死去,那么死去必将不再成为生命的阴影,而可称其为命运的归宿。
这样的结局,倒也不错。
在长久的沉寂后,安夜终是睁开眼,恢复了几丝生气,黑色的眼眸在眼眶中转了转,视线落到不远处死侍消失的地方,在那——还有一把满是泥泞的长剑安静埋没着。
安夜走上前,拾起长剑后用手指用力擦去剑柄处的淤泥,上面露出一片斑驳的表面,隐约可以看见几个小篆字样:朝留,李恒文。
反复看着剑柄处的这几个文字,安夜若有所思地揉着眉心,随后抬手一翻,将长剑彻底埋入土壤之中,算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
既然遇见了死侍,安夜不再打算按照先前的办法走出迷雾之泽,而是探究遇见的每一处真正的沼泽,力所能及地击杀每一个死侍。
一路行来,安夜先后击杀了七个死侍,无一例外都是曾经的朝留弟子。期间也曾遇见超乎想象的强大死侍,即使安夜借助木一的力量也难以匹敌,只能远远避退。
那种威势,安夜笃定,只能是朝留的长老。联想到朝留宗的突然覆灭,对于其发生的原因安夜有了大致的答案。不过如此一来,局势却是更加扑朔迷离了一些,最显著的矛盾,就是强如朝留长老都沦为死侍,那些先一步进入迷雾之泽的诸宗弟子,却能鲜有伤亡的平安无事。
安夜一路行来,自信踪迹已经遍布极大一个范围,却始终没有遇见诸宗弟子(不论是活的还是死的),这在很大程度上表明,那些人已经进入了某个地方,比如那位死去大能的墓穴!
也许秘境深处发生了什么变化,某些东西到了重新拥有主人的时候,所以当初可怕的杀机悄然隐去,可为什么,他到现在还只是苦苦挣扎?
要是安夜当初选择等一等那想要和他结伴的两人,现在便不会有此疑惑,因为他们会告诉他过路人命一说并非虚无缥缈,在付出了一条生命后,剩下的人才会获得通过的门票。那位师兄看着前方巨大的黑色圆顶建筑,眼中蕴藏的是一抹深深的悲伤,孜然一人地缓缓靠近。
这是第十六个了!
安夜吐出一口血沫,眼中闪着坚毅的光,顽强地继续前进。他近乎盲目地坚信只要继续杀戮下去,终有一刻,他会进入通往圣堂的崭新道路,去给他那可怜的不知还剩多少的生命添砖加瓦,完成他所承诺的他所想要的他所不能放弃的一切!
前方突然有一抹微弱的光芒透过重重迷雾传递过来,安夜呆了一下,加快步伐向那靠近。他走得是那样急切,以至于摔了一个难看的有些滑稽的跟头,但他浑不在意,脏兮兮地连滚带爬,向那必定有着古怪的光芒靠近,就好像飞蛾扑火,不管不顾只为了一瞬的取火与温暖。
距离愈发近了,安夜能够看清那光芒是由一盏老式的挂在檐角的破旧灯笼所发出来的,这真是让人惊讶,在这样危险重重的恶劣地方,居然会有一间黑黝黝的砖瓦房,就像是一座不语的斗士塑像矗立在高高的悬崖上——庄严、肃重、重剑无锋似的有着令人心折的风采!
安夜突然停住了,他半蹲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房屋,耳边不知何时开始响起了一首曲子,由最初的缥缈虚幻渐渐变得夯实清晰,到得最后,安夜简直要被音符拽进去!四处的环境随着音符的蹁跹出现诡异的变化,好似一副水墨画的渐变晕染,安夜睁大眼,震惊地看着四周正在产生的变化。
迷蒙的白雾不断退去,低矮的围墙绕着房屋圈出一个小院,地面上长出青葱的小草,不远处有一个花坛,好像刚下过雨,花瓣上还有着晶莹的雨珠滚动。屋前那盏灯已经熄灭,一棵隗树生长在附近,下方摆着一张石桌配着两把石凳还有一张躺椅。
远处大街上,隐约传来人声的喧沸,大约是赶早集的商贩和客人在讨价还价。此刻天色还未亮,远山的轮廓就像女子胸前的弧线一般温软,一抹黛色安静横亘。小院的门被人推开,走进一个满脸疲惫的二十来岁的青年,他好像没有看见出现在小院里的安夜,神情如常地经过花坛,来到屋前点燃灯笼后走入房屋。
屋子里接着传出一阵忙绿的声音,不久后,洗漱一番换过衣服的青年捧着一壶热茶和些许点心来到屋外,坐在石桌旁慢条斯理地吃将起来,面前则多了一本翻开的书籍,津津有味地边吃边看。
如此持续了一会,青年忽然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好像有些累了。只见他合上书籍,放下捧着的茶杯,返身回到屋内,除了取出一条毯子还有一个工具箱。原来他没有打算立刻睡觉,而是将毯子放到躺椅上,打开工具箱,拿出一把小刻刀对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木块开始进行雕琢。
他雕刻的速度很快,很有一气呵成的气势,手中的木块从原来的模样变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狼,不过短短大半炷香(三五分钟)的时间,给手中的小狼木雕完成最后的点睛后,他放下手中的刻刀,对着小狼木雕端详了片刻。
他的眼中透出一丝沮丧,摇了摇头将小狼木雕随手放在隗树旁的一个木箱内,安夜这才发现,这个模样寻常的木箱内,堆满了各色各样的小木雕,有小狗小猫也有男孩女孩,有粗糙潦草也有精致小巧,显然他进行这样的速雕已经有些日子了。
青年结束速雕后,依旧没有睡觉,从身前的工具箱中取出一个陶埙,深深吸了口气,认真地吹奏起来,深沉的乐声当即弥漫整个小院,悠扬而动听。
安夜站在不远处,听得十分认真,他可以肯定,青年此时吹奏的这首曲子就是那首将他带入这处幻境的曲子!
一首曲毕,青年终是累了,变得睡眼朦胧起来,他来到躺椅上合眼睡下。
此时天色刚刚破晓,而青年正慢慢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