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黑水城城守府。
城守童焕站在书房内,面色凝重,看着书桌上的书信,又看向那安然饮茶的素衣少年,涩声问道:“当真没得救?”
“没有。”少年冷声开口,正是大难不死的安夜。
此时的他和几天前全然不同,不再是衣衫破烂容貌狼狈,虽然脸上还有几道浅浅的血痕,但衣着打扮明显有了讲究,显出几分少年人的俊朗味道。
他望着童焕,杀气禀然,一字一语道:“总计两百三十一人,一个,都不许少!”
童焕脸色变换,神色挣扎许久,开口道:“翁靖关书元二人自然死有余辜,他们的合家老小也该处决,可是那两百士卒,不过奉命行事,实在是无辜啊!眼下大战将起正是用人之际,在下还请安公子能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条生路!”
言语之间,恳切哀求皆有之,外人若看见,必定吃惊不已,堂堂一城之主,居然对一个小小少年如此低声下气地哀求,实在是不合常理。
可他们哪能知道,眼前这少年完全是挟仙人之大势,纵一城城守也无可奈何,挡无可挡!
“今夜子时,一个不留,斩!”
安夜转身而去,言辞冰冷。
童焕身子一晃,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看着安夜的背影,喃喃自语:“屠夫,真是丧心病狂的屠夫,他就不怕死后入十八层地狱么!”
子时,月黑,风高,有孤独的狼在远山长啸。
安夜一身黑衣,静静站在地牢入口,臂上的白色麻布显得格外刺眼。
在他的脚边,十余把制式长刀被捆在一起,绳索握在他的手中,好似牵着一头凶兽。
巨大的牢门被缓缓打开,安夜抬头望了一眼夜空,嘴唇煽动,似乎说了什么,然后拖着一捆长刀,走入地牢。
同一片夜空下,黑水城内的某处屋舍,一名老者坐在一棵槐树下,自斟自饮,兴致颇高。
随后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老者看到女子,笑道:“安妍啊,来,坐会。”
赵安妍点点头,坐在老者对面。
“你来找我,是担心汤轩那小子?”老者笑着问道。
“汤轩师兄有消息了?”听出言外之意的赵安妍问道。
“没错,这小子运气还不错,虽然伤得有点重,不过性命无忧。”
“如此便好,如果不是汤轩师兄舍命诱敌,我也不可能带着钥匙安然回来。”意外了结了一件心事的赵安妍显得有些开心,脸上露出笑容。
“诶,我说安妍呐,你别总是喊汤轩师兄,你这样,让我这样的真师兄如何自处?平白少了一辈嘛!”老者不满道。
“这,庄师兄,毕竟我年纪小,总不能直呼汤轩师兄的名字吧。”赵安妍无奈道。
“也罢也罢,别提他了,听着就心烦,看你的样子,好像找我还有别的事吧?”庄景问道。
面对庄景的疑问,赵安妍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就是那个给我带路的少年,他想拜入道山宗,可是宗门三年一度的招收大典前段时间不是刚开过么,要想再拜入道山宗,就得等上三年,可他已经十五了,再过三年,那就超过年龄了。”
“所以你想?”庄景摸了摸胡须,笑问道。
“我想,我就想问问师兄,现在能不能多招一个弟子,毕竟他于我有恩,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帮到他,算是报恩。”
赵安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种求人开后门的事,以她清冷的性子,实在是有些难为她了。
庄景想了想,问道:“那少年资质如何?”
赵安妍斟酌了下,说道:“尚可。”
“安妍,你不会拿他和你作比较吧?”庄景神色古怪。
“怎么了?”赵安妍不解。
“你可是被师伯他老人家都另眼相看收为关门弟子的天才,你拿那少年和你比,也真有你的。”庄景有些无语,继续数落道:“也亏得我了解些你的性子,否则一个好苗子就得被你给埋没了。”
“我,我不是在为他求情嘛!”
“你这缺根弦的丫头,若真只是尚可,那我就懒得理会了,可和你相比都能得个尚可的评价,怎么算也得是个优秀了,我自然答应他拜入道山宗。”
“这么说,你同意了!”原本有些不高兴的赵安妍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眼前一亮。
“恩,同意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眼下宗门里诸位长老名下的弟子名额都已经满了,这小子加进来,没老师啊!”庄景叹息道。
“怎么会,师兄你不行么?不就是加个记名弟子的名额有什么困难的。”赵安妍不以为然。
“你以为记名弟子就不是弟子了,既然收了,就得给见面礼,还要抽空教导一番,如果弟子被人欺负了,还得给他出头,你师兄我多忙,哪有那么多时间教那么多记名弟子!”
庄景把眼一瞪,有点凶巴巴地说道。
“不就多加一个么,哪有那么多?”赵安妍小声抱怨,有点儿委屈。
“那现在怎么办,算是失败了么?”
“那倒不至于,其实你要想帮那小子,还有个办法。”庄景故作神秘道。
“恩?”
“真是个笨丫头,宗门里所有长老都没有多余名额了,可是你有啊!”
“我?”赵安妍闻言顿时睁大眼睛,带点儿结巴地慌张道,“我、我不行,我又不是长老,这怎么可以!而且我从来没教过人,怎么收人家做弟子,这、这不可以的!”
“有什么不可以的,论辈分,你就是长老辈的,还是正长老,论天分,宗门年轻一代你就是第一人,而且你是师伯关门弟子,掌门师兄的同脉小师妹,谁敢说你没资格老夫就把他揍成猪头!”
“行了,办法给你了,你自己考虑。如果你不愿意,那这小子就算是和我们道山宗无缘;要是你愿意,那他就是你的弟子,也是我们道山宗的弟子。”
庄景说完这番话,老神在在地躺在神仙椅上,闭着眼睛哼起小曲,一派悠然姿态,可苦了赵安妍,满脑子都是可以,不可以的抉择。
安夜自然不知道赵安妍的苦恼,满身血气的他从地牢中出来,手上提着两个木盒,带上准备好的酒水,往城外去了。
许久后,一处僻静的临水山脚,安夜看着面前十余块石碑,神色木然,机械地打开摆在前头的两个木盒,低声道:“这两个家伙,我摘了他们的脑袋,来给大伙祭奠。”
打开的木盒之中,摆放的郝然是那名城防官与羽扇书生的首级,面目惊恐,血肉模糊,似乎在死前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安夜返身取出酒杯,一个一个摆好,再一个一个斟满,然后安夜坐下,给自己倒满酒喝了一口,低声说道:“记得吴叔你临死前想喝一杯酒,很可惜,当时没有,现在,你尽管喝,我带了两大坛,足够。至于傻小子,你还小,就少喝点,省得在下面迷路,跟丢了大家。”
“我不会忘记你的什长,你个老酒鬼,给你带的杯子都是特意买大的,满意吧?”
“大伙都想着让我活下来,活下来干啥,当然是给大伙报仇!嘿,大伙放心,我不是给大伙报仇了么,这两个家伙的阖家老幼,我全亲手杀了,恩,亲手杀了,连那两百个放箭杀咱们,撵着咱们不放的兵卒,我也全他妈地挨个捅了个遍,一个都没放过!”
“我想,我估计把这半辈子要杀的人都给杀完了,那个比我大两个月的娘们,哭着求我放过她,说她还没结婚,还没生过小孩,还没当过妈妈,我去她的妈妈!”
“我捅了她两刀,一刀小腹,一道胸口,然后我把她的三个妈妈全给杀了。”
“那个城防官眼睁睁看着我把他三个老婆一个女儿都给干了,诅咒我永生永世不得好死,****爹妈,****还没影的老婆女儿,嘿,随他便,我把他阉了。”
安夜不停喝着酒,眼带泪光,有些醉了。
“那个拿把扇子装牛逼的书生最恶毒,杀我们就是他出的主意,所以我砍了他一百多刀,连片肉都没给他留。”
“地牢里所有人都在骂我,用尽这一生的力气骂我,诅咒我,求天求地地想杀我,我不生气,因为我没工夫和快死的人生气。”
砰得一声,安夜倒在地上,看着一块无名的石碑,愣了一下,然后说道:“还有件事得和大伙说,虎仔也死了,我以为虎仔能活,可我错了,害死了虎仔。”
“我连他的尸首都没找着!”
安夜突然大吼一声,死死抓着地面,咬牙切齿道,“还剩虎仔的仇,我一定会杀光玄元宗的那帮杂碎,一定会杀光他们,给虎仔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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