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池道人早闻九玄神功的利害却从未得见,心中极为看重。凝神关注,但见玄成子运起双臂,于空中虚划数周却不发力,不明所以,心道,我便使出风生水起,看你是果真利害还是故弄玄虚!左手风生,右手水起,同时推向玄成子。
这风生水起掌单独使来威力已是惊人,若是联合同出,威力更甚,且会随着所使之人内力修为的高低而有所出于。内力越高,阴阳调和越自如,使出的威力便更加无穷。风生水起看似一个生风,一个落雨,其实远非看似那么简单。风挟杂劲道,所到之处草木尽折;而水起更是滴滴如铁,砸到之处轻则受伤,重可丧命。远非看起来那么轻轻巧巧,如梦如幻。黄裳身在尚远的树端,也能感觉到劲风烈雨的力道侵袭脸颊刀割般的感觉。
玄成子有九玄神功护体,风生水起掌自然伤不到他,却也能感觉起咄咄逼人的力道。可惜他这九玄神功只粗懂皮毛,九玄神功是彻头彻尾的阴柔功夫,讲究的便是以柔克刚,所以越是来势凶猛的力道越是容易克制。风和水本都属阴之物,借助内力而发,复有阳力,实是阴阳相济的上乘功夫。且南池道人内力雄厚,挥洒自如。玄成子却只将九玄神功学了个皮毛自然难以相比,所幸九玄神功本就比风生水起高明得多,是以即使皮毛也尚能抵挡。但若要破解,必定要先破了风生水起的阴阳相济之法。玄成子于是虚划双掌变九玄功为焰掌功。火焰推出,破了南池道人的风生水起掌阵。随即复有恢复九玄神功,由掌阵中突出与南池道人近身搏斗。
黄裳先前见师傅被南池变戏法似的又是风又是雨的密密麻麻的掌法包裹,正自担心,不想不消片刻,师傅已然破阵而出,只高兴的忍不住想喝采,却发不出声来。他这几天连遭变故,陡然间从一个按部就班于书院念书的士子一跃成历经江湖血雨的局中人。既有些不适,又感新鲜刺激。而连日来目睹数位不同特色高手间的较量,更是让他对武学一道充满期待,只想自己也化身为他们中的一员可以实地较量一番,而不是每次都被挂在树枝观望的旁观者。
黄裳心念转动之际,树下二人的打斗却是一刻不曾缓和,但见二人或掌对或拳击或脚踢,看似点到即止,黄裳从二人凶险的招式已然能感觉到二人心中并不像表明看到的那么泰然自若。正自目不转睛盯看,忽觉身子似乎再次轻飘飘被人提起。黄裳不及转头,全身已经随那人飞入树端上空。相斗正酣的二人很快就意识到黄裳被掳,各自后退罢斗,同时朝黄裳追去。
南池道人一面追一面怒斥:“哪里来的小子,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抢人。”
玄成却冲着前方喊道:“北方居士停下说话。”
黄裳心道,原来是那晚的四个居士之一的北方居士。不知为何又要来掳我?难道终究还是要如祸害尚武子允一般害我。想到二人加重的惨剧,不禁为母亲和大哥担心,心中着急用力挣扎,无奈既喊不出声,也动弹不得,只有暗自着急,心里只想,他们要是给我吃什么忘我丹,我可千万不能吃。
玄成子和南池道人不消片刻已经追上北方居士,北方居士见摆脱不了二人,回身抛出骨笛以笛****发向玄成子,同时与随即扑身而来的南池道人对打一掌,北方居士以逸待劳,这一章却没能敌过飞身而来不占地势之优的南池道人,内力高低上下,这一掌已见分晓。然北方居士终究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这一掌虽没能打退南池道人,倒也没受到损耗,发掌完毕,接过玄成子逼回的骨笛,转身飞身而出。
玄成子和南池道人待要追赶,却被随即赶来的东西二居士双双阻挡。二居士单打独斗均不是玄成子和南池道人的对手,无法真正阻拦二人追赶北方居士,玄南二人急于夺路,也是打退即止,并不与二居士纠缠。四人这般你击我打他追我赶,前前后后都随北方居士到了山崖边。
北方居士见众人追至崖边,提起黄裳悬于崖边上空:“玄老前辈,南池道人,你二位若再紧逼,我便将这小子丢下这万丈深渊。这山谷峭石林立,他纵然不摔死也必被山石刺死,我再在丢他下去之时随便敲打几掌,想必他就是神仙也难逃一死了。”
黄裳心中暗恨,这人当真狠毒,不光要摔死我刺死我,还要再补我几掌,不是要我连死三次么。
玄成子和南池道人几乎同时出口,一个道:“这是为何?这小小少年与四居士有何愁怨?”一个道:“原来是友非敌,我道玄老头果真使计匡我。既然你想这小子死,便死好了,省得麻烦。”他原本还以为是玄成子的帮手趁自己与玄成子教授之际发难。
东西居士隔在北方居士和玄南二人之间,玄成子要想突过二居士从北方居士手中抢回黄裳,同时又要提防南池道人倒戈相向,几乎不太可能。三居士联手未必是自己的对手,但以四居士的身手,任何一个要想赶在玄成子欺近崖边之前杀死黄裳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东方居士道,“我们四位与这少年并无仇怨,也不是前几天的旧事,只是新接到门中密令,必定不能叫这少年落入你手。”
西方居士道:“不错,如果强抢不了,便只有将其杀之,以绝后患。”
玄成子笑道:“小小孩童,再平常不过的人家,长于市井民间,何来后患之说。”
东方居士道:“这是我们门主的密令。玄老前辈,这少年是至阳至刚的命理,先生千方百计寻得多年,想要他修习鬼谷门的绝世神功,目的便是想日后挑衅我们其他门派,我说的对吗?”
南池道人不及玄成子回答,哈哈笑道:“怎么样?玄老弟,我没说错吧。看来担心此事的可不止老道一人啦!”
玄成子笑道:“江湖代有英才出,诸位如此紧张这少年,只是担心将来被我培养的鬼谷门弟子打败,便妄想将其扼杀于摇篮当中,气量未免也太小。再说了,果真担心江湖地位不保,便该潜心钻研武学,教授贤徒,如何只与他人为难,不看自身。”
忽听当空一人哈哈大笑道:“说的没错!”
但见一人不知从何处飞出,身在三层之外而立的玄成子南池道人发觉之时,那人已经飞跃崖边只如一股旋风般绕过东西二居士,直欺北方居士。东西二居士听闻之际那人已经轻而易举转过自己的防备区域,速度之快,步伐之匪夷所思当真叫人难以置信。北方居士见机也快,瞬间便当机立断将黄裳抛于空中,只不及发掌。黄裳吓的只想大叫却叫不成声,身体刚往下飘落便被一人横腰抱起,正是适才大笑之人。那人抱起黄裳又如旋风般幻步于崖边众人之后,整个过程都是转眼功夫,一气呵成。
那人站稳后,哈哈大笑道:“我想你便是鬼谷三子之一的玄成子吧?我救下你宝贝徒弟,你如何答谢于我?”不知为何同样是数声大笑,黄裳却觉此人的声音相比洒脱不羁的南池道人和古怪却不失滑稽的师傅都要怪异的多,听不初年纪老少,听来让人觉得很是不舒服,异样的感觉,但很快又是通神舒坦,似有魔力。
玄成子一见那人身形手法便知此人系出阴阳门派,又看这功夫造诣,便猜出个七八成:“阁下莫不是阴阳门的五行真人之一,只是不知是五行中的哪一位?”
那人赫赫笑道:“生火,克土,盛于水。旺于春,休于夏,死于秋,囚于冬。”
玄成子道:“原来是木行子!失敬失敬!”
的确是木行子,他笑道:“鬼谷门虽然人丁凋落,却是个个精炼,无泛泛之辈。这位相貌不凡的道士想必就是久居天池,与影为伴的南池道人吧。久闻大名!”他说话的声音倒是极为好听给人生机勃勃的感觉。
南池道人淡淡道:“不敢不敢!阴阳门派就是改不了喜欢究人隐私的毛病。故弄玄虚!”
木行子却不见怪,冷冷一笑不做理会,“那么这三位想必就是骨笛门东西北居士中的三位居士了。”
三居士相互对视,道:“不错。只是我们与阁下初次见面。如何便能知道我们是东西北,而不是南西北或其他三居士呢?”
东方居士不过随意所说,却听木行子赫赫笑道:“你三人取做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为名,其实不光你四人各自所在管辖地方,由于长年在自己所在方位行事,久而久之便形成不可磨灭的习惯。譬如三位的站姿便颇有趣味,东方居士,你久居东海之滨,想必是习惯了对日生活,日生而起,日落而眠,所以若非其他变故,你总会不由自主面东而立。西方居士久背太阳,与东方居士正好相反,习惯背日而立。同样的道理,在南北二居士的身上一样适用。”
众人经木行子提示,但见三人站姿果然便如他说的一样,南池和黄裳忍不住都要笑了出来。
一个人断然不会果真因为自己的所处之地只超一方站立,只是四居士所居环境特殊,有时经年累月一成不变,自然而然形成一种心理习惯。这习惯会在不经意间表露出来,自己也不知。木行子既要知道四人所居环境又要观察入微,这才能发觉。
东方居士赞叹道:“木行子果真观察入微,佩服佩服!”
木行子不以为意:“区区相人之术,原本便是阴阳门派一些不入流的角色就会的混饭本事。不足为道。”
黄裳心道:这个什么木行子果真这么厉害!别人夸奖,他倒还不领情。却听玄成子道:“木行子救我徒儿,感激不尽,可否将其交还与我。”
木行子道:“不急不急!我要先与先生定下一约,先生答应我,我才放下高足,如何?”
众人心中都是好奇,这木行子要与玄成子定下什么盟约,黄裳心中也是大惑不解。
却听木行子道:“玄老先生收徒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我倒不会与先生为难,惧怕先生超过阴阳门弟子,但是也如先生一般想与鬼谷门一较高下。既然先生收得高徒,我便也会在近年寻遍山川,找到与先生高徒抗衡的弟子。学成之后,我们再相约安阳大会比武,届时在天下英豪面前一较高下。如何?”
南池道人笑道:“若是四年之后你还没有找到合适弟子,而这位鬼谷门弟子却已经学有所成,你又拿什么比试?”
木行子笑道:“所以,我才要与玄老先生定下盟约,待我寻到弟子传授神功之后,这小子才可参加安阳大会。”
南池道人不以为然:“那要是阁下寻了二十年都找不到合适弟子,你叫人家鬼谷高徒便等你二十年,躲在深山不出来么?”
木行子看了看南池道人,道:“自然不会。我与先生约定二十年为期,今年的安阳大会期限已过。此后四届,这位鬼谷弟子均不可参加,只待二十年后第五届。其实不必二十年,只要等到十二年后,若那时,我依然没能寻到可打败鬼谷弟子的徒弟,也不必拖延余下八年,约定自然取消,我阴阳门派便自己认输。如何?”
“找徒弟期限十二年,比试期限二十年。“
“对。“
木行子的话倒是说道了南池道人的心坎,他原本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担心玄成子狡猾多变,未必兑现。万一到时,自己的际遇不济,徒弟不争气,也是无法可说,如今听木行子竟与自己初衷不谋而合,自然赞成:“老道倒是觉得木行子此法可行。玄老头以为如何?”
玄成子道:“果要如此,二位既然都有此雅兴,老夫自然愿意奉陪。”他知道以目前形势,自己不占优势,仅木行子和南池道人,二人万一联手,南池道人实力不在自己之下,木行子虽不知深浅,但单从适才的幻影移步已可看出此人修为亦不在自己和南池之下,若这二人联起手来,自己肯定难以抗衡,莫说旁边还有三居士,欲置黄裳于死地的三居士。纵然他们不出手,自己也是敌不过木南两大顶尖高手联手。反正这一办法倒也是无可无不可,黄裳入山修行本就需要十多年,待得闯出一副名堂,差不多也是要二十年的,他们十二年都找不到合适人选,那便做罢,若是找到,十二年抑或二十年后果真一比,也是自己所求,正好一举两得。
木行子道:“好!先生一样九鼎,必不会反悔!诸位可都是见证!南池道人,烦劳你帮这位小兄弟解开穴道。”
南池道人道:“既然木行子如此说,我也不好再计较。”接过木行子抛掷的黄裳,于黄裳周身推拿数下,黄裳但觉全身血管顿时畅通,四肢也能动弹了。
南池道人提住黄裳腰际将其往玄成子一推:“去到你师傅身边去吧!”便将黄裳轻轻巧巧落地推到玄成子身边。
黄裳伸展四肢:“师傅!”玄成子冲黄裳点了点头,向南池道人道:“多谢老弟!”
南池道人摆手:“不必不必!原是我计较在先,希望老弟不要计较才好!”
玄成子笑道:“自然不会。”
南池道人:“如此甚好!十二年之后,若有机会,老道或也去凑凑热闹。今日之事已了,老道告辞了!”言未必,人已跃至草苇深处树端,随即飞身而去。
木行子笑道:“南池道人倒是个急性子!先生,在下也告辞了!”
黄裳此时正面与木行子对视,才看清木行子的样子,素来情绪少有外露的他也不免睁大眼睛,露出惊异,原本以为四大居士已是难得一见的世间美男子,相比这木行子却还差得远!心道,莫不是阴阳门派果真诡异,炼制丹药,可以助自己容颜绝世,岁月不老?这木行子甚是高挑,比身形修长的师父和南池还要更高,身形飘然犹如南池道人,只是年轻许多,约摸也就二十出头不过三十的样子,但听他说话神态气质又好像三十四十,气势不在师父和南池之下。长身而立,黑白衣衫随风飘舞,只叫旁边身形外貌同样俊秀非凡的三居士黯然失色。却见木行子也冲着自己微微一笑,便如幻似影一般消失于松林当中。
“阴阳、鬼谷和道家均有诸多渊源,这三家比试教徒弟的本事,必定有趣的很!师姐,你说是也不是?”
黄裳一愣,却见由松林当中缓步走出二人,一男一女,如木行子一样着黑白衣衫,只是木行子长衣长袖,潇洒自如,且只是黑色衣衫中间有数屡白色衣带,黑白衣带错综而生。这二位却是短袍劲装,除却腰际款带通体黑色外全身便如黑白两块布对拼而成。
听这二人的对话似乎是师姐弟,只是均是一样的简单蓄发顶端,待到近前果然当中一人颇为娇柔,原来是女扮男装。二人均是二十多岁年纪,浅笑嫣然中透出寒意。
玄成子一见二人装扮,拱手笑道:“原来是墨家弟子!”
被唤作师姐的那人道:“见过玄老先生!墨家与鬼谷,渊源非同小可,不敢在先生面前饶舌,在下惠英,这位是我师弟杰生,此次受巨子之命来边塞数郡只为诛灭残害百姓的骨笛门。”说到这里二人直视东西北三居士,眼露杀气。
玄成子早料到墨家此来必定与骨笛们有关,三居士也是早有防备,东方居士:“笑话,你墨家还以为自己是战国时期的大帮大派,可以任意定人生死么?自以为是!“
惠英冷笑道:“我墨家虽然不比数百年前旺盛,但除恶务尽的精神宗旨未变。你骨笛门迷惑百姓残害无辜,我墨家便要替天行道,不能置之不理。“
北方居士淡淡道:“就凭你们?“
杰生不屑道:“对付你三人,我二人绰绰有余,你们还不知道吧,南方居士已经被我们擒获!“
三居士一惊,心中均道,难怪这么久不见老三赶来汇合,却见十数人由松林中步出,届是一样的黑白衫装束,显然都是墨家弟子。当中压着一人,似乎已经受伤,正是南方居士。三居士齐呼:“老三!”
北方居士愤愤道:“以多欺少,你们赢一人,却低不过我们三人联手。”
惠英淡淡道:“是吗?试一试才知。”
玄成子心道:看来双方一场恶斗再说难免。这墨家信奉兼爱非攻,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原也没错。只是这四居士本也是一等一的好汉,果真被墨家所杀也着实可惜。只是这墨家倒也未必是三居士的敌手。
忽见东西北三居士快步奔入长草丛中,黄裳以为三人是向墨家弟子出招,待看清三人移步方向,难道三人想要逃跑。
却见“啊”的数声,三居士各自从草丛中提出一人,分掷而出,直直落入地下,却是墨家余下躲在草丛中接应的人。
“三人换一人,如何。”
原来三居士打的这个主意,他们知道墨家惜人命,却不知墨家更惜不计生命的目的。
墨家被擒三人正要自裁,惠英跃起阻止,连同数名墨家弟子将三人救起,同时将南方居士抛向东方居士,三居士看出惠英诚心交换也不使诈阻拦,就此双方各自救回自己的同伴,相互分开,对持于悬崖峭壁旁边。
黄裳看了看玄成子,心道师父多半是帮助墨家的,我若是四居士就闪人,他们四人联手都被师父打败过,何况还有这么多墨家子弟,同样又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却见四居士并无罢手之意,很快摆上笛轮阵于惠英和杰生等人缠斗起来。
黄裳已经有些看得懂道道,他看出惠英与四居士其中一人单打独斗不相上下,或许还能取胜,但一人对二人却决计不占优势,而杰生的功夫也是了得只是似乎比惠英稍弱,其他墨家相比二人就又弱了两层,只是他们合在一起,却似千军万马让四居士近身不得,而四居士互为犄角的阵法,墨家弟子一时想要打败他们也难。
正当双方斗得难解难分之际,忽听悬崖上空传来一阵笛声,空灵婉转中含磅礴开阔气象,却见四居士纷纷罢斗立于涧间,随即飞身而去,“后会有期。”余音传来,倒似笛声绕梁,看来是骨笛门召唤,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放弃争斗。
墨家弟子收阵,惠英来到玄成子面前作揖,道,“玄老前辈,二十年之约,墨家定也会凑热闹,请前辈知晓。”
玄成子回礼,“无妨。荣幸之至。“
“就此别过。“惠英说完,又做一揖,领墨家众弟子下山而去,适才热闹紧张的山巅瞬间恢复平静,林中生物复又活跃,各种声音混杂,生机勃勃。
“走吧。“玄成子也领着黄裳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