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连走了几个商店，他临出国前突击学的那几句中国人俄国人均听不懂的俄语在这里也失去了用武之地，只好连比说加比划地示意自己要买面包。明明看到柜台上摆放着面包，可是人家说什么也不卖给他，原因是俄罗斯食品供应紧张，所有食品必须要持政府发的食品专购证限量供应。这让永福一下子就成了斗眼，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柜台上的那些黑不溜秋的面包，使劲地吞下一口口水。
这叫什么事啊！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的永福，只好拖着双腿失望地从商店里走出来，瞪着一双无助的眼睛，绝望地望着天空飘下来的雪花。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永福饿得全身打晃的时候，从对面走来了两个人，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话。永福仔细一听，那两人说的是中国话，这让绝望中的永福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个尽说鸟语兽言的不毛之地，能遇到几个中国人，这种亲切不亚于见到了自己久违了的亲人。永福心里泛起了一阵激动的波澜，赶紧走上前去和人家打招呼，询问到哪里才能买到可以吃的东西。
那两个中国人看了看永福，用很惊讶的口吻问：“难道你临来之前不知道俄罗斯的食品供应很紧张吗？”
永福茫然地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真的快要被饿死了一样。
另一个年轻人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回国了，所以旅馆里还有一些‘列巴’，可以给你几个，但是你要付钱，因为我们也是从黑市上买回来的。”
此时的永福已经饿得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要有吃的就行，什么也没想就赶忙点头答应下来，有气无力地跟着那两个人来到了旅馆。巧的是，永福也刚好就是住在同一家旅馆里。永福饿得只感觉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连再继续说话的力量都没有了，更是早就忘了什么叫做寒冷，大冷天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白毛汗，进门后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甚至连房间里还有一个中年人他都没有看到。
那个中年人看到永福后呼地就站了起来，皱着眉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永福，然后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脑袋，在认真地想着什么。永福也强打精神睁开眼看着那个中年人，感觉这人非常面熟，像是在梦里曾经见过。
“陆永福！”那人忽然想了起来，脱口就喊了一声永福的名字，然后急忙走到眼前，双手拍着永福的肩膀，兴奋地说：“哈哈，还真是陆永福！你怎么能在这里？”
永福被他这么突然一叫，给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看对方，可是想不起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随后就颓落下来，有气无力地说：“快饿死我了。”
中年人赶紧吩咐那两个带永福进来的年轻人说：“赶紧给他倒一杯牛奶再拿几片面包过来，先让他吃点再说。”
永福真的像条饿极了的狼，一把就从那年轻人的手里抢过了面包，三口两口地就塞进了嘴里。由于面包太干，再加上他吃得太急，一大块面包把他的嘴塞得满满，两腮鼓胀着却咽不下去，噎得他瞪着眼睛伸长了脖子，又慌不迭地去端牛奶，勉强地张开一条嘴逢，喝了两口牛奶，这才腾出嘴，长舒了一口气。
肚子里有了食，永福感觉自己的精神好多了，抬起头认真地打量着坐在他对面正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中年人，这个人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脑子里在快速地搜寻每一个和他熟悉的人，许多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晃过来又晃过去，但很快又全部都被他一一否决。
中年人笑着问他：“是不是想不起来了吧？我给你提个醒，北京！”
他这一说北京二字，永福猛地想起来了，没错，就是他，那个在地铁车站把自己当做嫌疑犯给抓进去的警察！“你是高占元？”永福惊讶地张大了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足足有两分钟的时间，才惊叹地说了一句，“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啊？”
高占元说：“这回想起来了吧？”然后又转过身对和他一起的那两个年轻人说，“你们知道我是怎么和他认识的吗？”随后就把他当时在地铁上如何听到永福要“杀人”又如何要“开枪”，最后如何被他抓到警局的过程讲了一遍，把那俩小伙子给乐得哈哈大笑说：“高总竟然还有这么经典的故事啊！”
被称作高总的中年人感叹地对永福说：“不过说实话陆永福，我能有今天还得感谢你啊，如果不是错抓了你，说不定我现在还是个在大街小巷里抓坏人的小警察。正是因为有了这事后，我离开了公安局，才下决心下海。”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永福。永福接过名片一看，上面印着：北京远东贸易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高占元。
高占元关切地问永福：“你那个媳妇还好吧？是不是该有孩子了？”
永福点点头说：“是，都挺好，孩子已经一岁多了。”他没好意思开口说自己已经离婚的事，只是敷衍了一下。
高占元又问：“你是第一次来俄罗斯吗？跑这里干什么来了？”
永福就把自己如何来俄罗斯这一段一五一十地给高占元说了一下，高占元听了之后就皱起了眉头，对永福说：“你既然已经来了，就不用着急回去。实际上俄罗斯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这样吧，因为我已经订了明天下午的火车票要赶回北京，就让小范留下来明天和你一起先到火车站把你的货提出来，让他帮着你一起去市场上看看，毕竟他对这里比你要熟一些，等什么时候把货处理了再走也不迟。说实话，咱们俩能在这里再次见面，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这也是咱俩有这个缘分，你在这里就不用管别的了，一切我都让小范给你安排。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出去吃个饭，回国之后有什么事你随时给我电话，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好了！”
永福到了赤塔以后才知道，这里的服装已经被浙江人控制得牢牢的，价格低品种全自不用说，只说和永福带来的这些货比起来，那就叫天壤之别。虽然永福自称也算是做过一段时间的服装生意，可是进货渠道他几乎一无所知，就更不用说具体价格了，好在是在这里意外地遇到了高占元，才能够勉强地混下来，否则他在这个举目无亲的陌生地方，只怕是饿也给饿死了。
永福在小范的陪同下，基本上转遍了赤塔的所有市场，他从青岛带过来的皮夹克是连一件也没有卖出去。他这才明白了高占元说那话的意思，看来自己对俄罗斯真的是太不了解了。永福考虑了一下后，决定把这些货全部就地便宜处理，哪怕换点东西回去也行啊。于是忍痛把大老远背过来的这几万块钱的货，换了两件苏式军用大衣，四个苏军望远镜，两个明斯克照相机和一块列宁牌手表。那照相机个头比一台九寸电视机的个头小不了，手表的声音比闹钟还响。
临走的前一天，永福到街上去转了转，想看看给素芬买点什么礼物带回去。很久以前他就听说俄罗斯的水獭大衣很好，可转了半天也没看到一件能入他眼的，不是太肥，就是款式早就过时，免不了有些失望。往回走的路上，在路边看到了一家小店，永福便走了进去，见里面陈列着不少衣服，就一件一件地看。店里的一个服务员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很不舒服，就从中拿起了一件衣服，用俄语问服务员多少钱。谁知，人家服务员用中国话对他说：“我们这里是洗衣店！”
永福一听这话，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梗，窘迫地仓皇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