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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济州岛(2)

Jack?我突然想起昨天认识的Jack。他的话很令人费解,但是又好像能隐隐约约地明白一些。我也曾经在一些瞬间被美丽的事物深深打动,能感受到万物之间微妙的联系。

因为Jack说的话,今天吃早餐的时候我对盘子里的面包、炒蛋和橙子发自内心地微笑了,并且在咀嚼每一口的时候都专心地品尝它们,其间并不看书,不想任何别的事情,无论是我那倒霉的前男友还是可爱的泰迪熊,只是认真地感受每一口食物的味道。感谢它们让我吃掉,感谢它们给我营养,感谢农夫辛苦的种植,感谢厨师认真的烹饪,感谢所有这一切的缘分。

食物的味道并没有变得更好,但是我觉得心里非常平静,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新旅伴“西归浦”

济州岛泰迪熊博物馆是熊的世界。

名人、著名艺术品和重大历史事件,都被以熊的形式重新演绎。穿着白裙子的梦露熊捂着裙子媚笑、穿着篮球服的乔丹熊伸着舌头扣篮、披头士四只熊、割掉一只耳朵的凡·高熊、最后的晚餐熊、蒙娜丽莎微笑熊、思想者雕塑熊……徜徉在这些熊作品之间,我真恨自己是个人,而不是熊。

整整一上午,我一直沉浸在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熊的世界里。我想,创造这么可爱的熊世界的人,内心是多么美好啊!我毫不怀疑,每当夜幕降临,房门紧锁,它们一定会像《博物馆奇妙夜》里面的动物一样,纷纷从黑暗中苏醒过来,兴高采烈地在一起八卦白天的游客、找心仪的熊姑娘谈恋爱、开场摇滚音乐会,或者来一场小规模的足球赛……

泰迪熊博物馆的游客中,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有爸爸怀里的婴儿、有小朋友、有青年男女,还有结伴而来的老人家,看了实在让人心生幸福。在这样一个天真美妙的世界里,所有人的童心都被激发出来了。

博物馆的出口前,是一间礼品和纪念品专卖店。当我置身于千姿百态的毛茸茸的熊的海洋中时,那种心情,就像把18 岁的男孩送去空姐培训班,或者把七八岁的小孩扔在糖果店。

我不再想带走一只,我想留在这里。

负隅顽抗几十分钟之后,我终于还是离开了泰迪熊博物馆,但是心里装满了毛茸茸的甜蜜,因为怀里多了一只属于我的泰迪熊。它面带微笑,眼神娇憨,一望便知是个可爱的男孩。

选泰迪熊的过程不是用眼睛,是靠心灵的,就像大家都说选玉要选有缘的玉一样。

这只小熊,也是我一眼就看中的。

因为泰迪熊博物馆所在地区叫作西归浦,所以我给我的小熊起名“西归浦”。灵感来源嘛,来自小品《超生游击队》,“一个叫海南岛,一个叫吐鲁番……”

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漂洋过海“相依为命”的朋友啦!

济州岛其他景点对我来说都不痛不痒。“天地渊”瀑布,如果听说过黄果树一定不敢叫这么豪气的名字,“汉拿山”公园也应该庆幸它没有生在中国。

所有这些,都只是我给“西归浦”拍照的背景罢了。跟家乡山水合个影吧,下次再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直到后来某天我在“西归浦”屁股上的标签上看到“Made in China”,我才恍然大悟,“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下午五点,回到船上,我去甲板上找Jack,想介绍“西归浦”给他认识。Jack 正在对着一杯水念念有词,看到我来了,依然面对手里的水杯,只是用眼神示意我稍等。他自言自语一会儿之后 ,充满爱意地亲吻了一下杯子边缘,才转过头来对我微笑。我问他这是一种宗教仪式吗?他说这是在跟水聊天呢。

“聊什么?难道水也会晕船不舒服吗?”

“嗯,水不会,但是水会让你舒服,或者不舒服。”

“啊?你给水施了魔法吗?”

“当然不是魔法,是信念!你忘了我给你讲过的葫芦了吗?用爱心沟通过的水和你不理不睬的水对身体的影响是大大不同的。”

说到这里,Jack匆匆忙忙地表示要回去工作了。他跟“西归浦”握了握手表示欢迎,告诉我晚上10 点酒吧见。

略作休息之后,我带着“西归浦”去餐厅吃饭。邻座的许多客人对“西归浦”投来微笑,我也一一笑着回应。为了弥补昨天对“海鲜意粉面”的过错,我今天又点了一份,而且认真去品尝和感谢,今天的意面,真的很好吃。

忽然想到茶道里面有一个词叫“一期一会”,是说坐在一起这样喝茶的机会,或许一生只一次,所以喝每一杯茶时都要抱着感激的心,格外珍惜,因为下一次与你面对面喝茶的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而你所喝到的茶也不会再是原来那一杯!

其实同样可以用来形容这种一心一意全神贯注地活在当下、体会当下的每一点美好的时刻。

晚上十点,我来到位于二层的酒吧。天气晴好。自从白天下船去观光之后,大家就像惊蛰的虫子,一扫昨天晕船的萎靡样,开始熟络起来,各种组合在酒吧闲聊。

在角落的桌子旁找到Jack,他示意我坐下,却并不说话,只是做出一个夸张的凝固大笑的表情,好像等着被刷牙的牙科患者。

他一直龇着牙想让我照做,可是我没有,于是他只好收起牙齿,用两只食指指着嘴角对我说:“让你的嘴角,靠近你的耳朵,越近越好。”

这家伙总有鬼点子,但我很乐意玩他的游戏。

我努力把嘴角靠向耳朵,嘴唇拉出夸张的弧线,直到腮帮子肌肉发酸。

“好,非常好。30、29、28、27……”他一边鼓励我,一边看着表开始数数。数到12的时候,我实在坚持不住,嘴角掉了下来。

“怎么样?开心吗?”他兴致勃勃地问我,显然他比我更开心。

“开……心啊,为什么?”

“人不仅仅会因为开心而笑,也会因为笑而感觉到开心,这就是我为什么每天都开心的原因,因为我总是不由自主地笑。”最后一个单词,被他用夸张的表情边笑边从牙缝里挤出来,像动物的叫声。但无论如何,我笑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的确很开心。

后来才知道Jack是德国人,从小喜欢音乐,自学了很多乐器,会打鼓、会吉他、会钢琴、会口琴,但是却听了爸爸的意见十分不情愿地学了电力。毕业之后没能去成他喜欢的城市,而是在家乡郊区一个偏远的电厂工作了一年。因为工作积极性不高,总是旷工,被领导批评。正在这时,恋爱3年的女朋友又提出了分手,他于是破釜沉舟,离开了家,先是去酒吧伴奏,后来又组建了乐队,再后来他跟朋友们一起离开德国,去了世界上很多地方游荡。在日本横滨演出的时候看到船上招乐手,他就来了。

“漂在地上或者漂在海上,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能做自己喜欢的音乐,能到处旅行,还能认识很多人。

我祝贺他能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又为他浪费的那几年觉得很惋惜。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其实每件事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如果当初我被那个大公司的电厂录用,工资会翻三倍,我不会离开;如果我当时的领导不是那么严厉地处罚我,我不会离开;如果当时我的女朋友要跟我结婚,生小孩,我也不会离开。一切当时看起来失败的经历,都是为了让我最终过上我想要的生活。我对那个不喜欢我的面试官,甩掉我的女朋友,真是无比感谢。他们都是我的贵人。用你们的话说——是‘菩萨’,哈哈哈……”Jack眉飞色舞地说着,看得出他真的很热爱现在的生活。

“菩萨”这个词他都懂?我又好笑又佩服。虽然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但还是想故意刁难他一下:“每件事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那么你告诉我,这次我们为什么会遇上台风?呕吐,不适,船上的娱乐项目都关闭了,这是什么‘最好的安排’?”

“天哪,难道你不感谢这场台风吗?昨天因为台风,船才会颠簸,所以乐队演出暂停,所以我才会在餐厅遇见你。不然的话,我每天10 点才能下班,那时候难过的意面们早就已经被倒进难过的垃圾箱里,而难过的你在难过的床上难过地睡着了。”他说了很多个难过,而且面部变化出各种难过的表情,我被他的“难过”逗笑了。

原来是这样!

真的是这样吗?

为什么不是这样?

在让人难过的经历中,找到值得感恩的部分,去感谢它、享受它、积极地面对它,相信所有的难过都是暂时的,后面都隐藏着一个快乐的目的,把我们引向那个幸福的结局,为什么不是这样呢?

“宇宙为了让你听到我说的这些话,兴师动众地制造了一场台风,还搭上那么多人的晕船,对了,还因此浪费了很多的食物。你应该觉得特别荣幸才对啊!”Jack激动得就要抓住我的肩膀摇了,他一定是想起了那些“晕船”的番茄、蘑菇、面条和贝壳,“所以,每件事都要感恩,那都是上帝给你的礼物,虽然也许包装得很难看,但你不能拒绝礼物。”Jack像上帝的代言人,但是他一副散漫的样子,摊开着两只手,做出可怜兮兮的拒绝的样子。

他所有的话,对我都是礼物,却用了这样一个并不精美的“包装”来传递。

临下船的时候,Jack来出口送我。我给了他一个包装很难看的礼物——那是我从中国带来的一个红丝线编织的中国结,只是用船上的报纸随便包了一下,最后附赠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亲爱的,”Jack握着我的手说,“我不知道我遇到你的原因是什么,但是也许我以后会知道。其实,根本不需要原因,让你在船上的这两天有一个愉快的心情,这就是宇宙派给我的任务!”

Jack仰头向天,伸开双臂:“哥们儿,我完成得还不错吧?哈哈……”

这,就是我的济州岛一刻。

亲爱的Z:

我不知道你离开我的原因是什么。

是的,你有你的原因,但是也许后面还有更大的原因。

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空间、时间去冷静一下。

希望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

和“西归浦”一起向你问好!

爱你的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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