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没有这一大批从美洲掠夺来的财富,单单靠旧大陆稳定的经济状态,就不可能累积这么大的能量,造成影响如此久远的巨大转变。西方学者们讨论西方的经济史和现代发展,很少愿意强调这一点:大批从美洲掠夺来的资金对欧洲发展的影响。但是我们必须还历史一个公道:这一篮从天上“掉”下来的黄金,在世界历史上造成了史无前例的大转变,也造成了白人统治世界的近代史。
① 圈地运动 15世纪末至19世纪上半叶英国贵族用暴力大规模剥夺农民土地的过程,这一运动构成英国资本原始积累的基础,仅从1700—1801年一百年间圈地即达349万英亩。
英、法共同开发北美,创造惊人的财富
至于英国和法国开发北美,则是另外一个形态。英、法在17世纪初期,都已经开始经营北美洲的殖民地。当时,北美并不像中南美一样有庞大的帝国,而是无边无际的森林。许多印第安人在此居住,过着渔猎和初级农业的部落生活,草原上的牛群为游猎部落提供了生活资源。这些部落的总人口数我们今天无法知道,估计从三百万人到一千五百万人不定,我们折中而言,假如是一千万人,分布在广大的北美大陆上,其实也算人少地多。
英国开拓者于1603年进入弗吉尼亚,开始建设詹姆斯镇港口。而为大家所知的真正的开拓事业,就是1620年到达美洲的“五月花”号①。这批因为寻求宗教自由而远航新大陆的清教徒,在新英格兰地带建立了殖民地普利茅斯。清教徒到达美洲大陆的第一年,带来的所有种子都没有收成。印第安人给他们提供了当地农作物的种子,第二年便丰收了,因此就有了感恩节——感谢上帝赐给他们生机。但美国人欢度佳节时,大多数人忘了,真正给他们生机的是当地友善的印第安人。
① “五月花”号 英国第一艘载运清教徒移民驶往北美殖民地的船只。1620年9月离英,12月到达普利茅斯,抵岸时船上有移民102人。在船上,移民订立《五月花号公约》,约定建立公民团体及制定公正、平等的法律、规章等,成为1691年前普利茅斯自治政府的基础。
1620年9月16日,“五月花”号从英国的普利茅斯港起航。船上载着149位乘客,还有山羊、小鸡、家具、咸牛肉、蔬菜和桶装啤酒。在横渡大西洋的65天中,1名乘客和4名船员死亡。他们本移民新英格兰詹姆斯敦,但最后在新英格兰的科德角(今属美国马萨诸塞)安全上岸,并建立了普利茅斯殖民地。
今天的东北新英格兰地区,弗吉尼亚、马里兰这一带,是英国最初的落脚点。法国在美洲的开发,则是从两端开始,一部分始自今天加拿大的魁北克,从纽芬兰向魁北克扩展,南部则是从密西西比河河口向北开展。英、法两个殖民帝国在美洲都有落脚地,他们和西班牙人的开发方式不一样:他们从故国运来大量人口,一步一步向内陆拓垦,终于将整个北美转化为白人国家。
英、法在北美大陆上曾经有过长期的战争。法国在战争之中,丧失了今天的美国南部,但是保有今天加拿大的东半边。英国是在今天的匹兹堡击败法国之后,把法国从今天的美国地区驱逐到了加拿大,然后招收欧洲的移民,一步一步,终于占领了北美大陆最精华的地带,并将加拿大的一半也夺为己有。
在这个开发过程中,英国强迫数百万印第安人迁移到穷山恶水的地区,将肥沃的土地让给欧洲移民。另一步大迁移,则是因为在西岸发现了黄金。开采黄金造成了另外一股移民潮,吸引了欧洲的寻金者来到美国。最后,美国开始工业化,许多中欧、南欧、东欧的工人移入美国,直接进入工厂,投入工业化的大发展。
英国人开发美国,将大量人口移到美国,夺来的印第安人无边无际的广大土地,吸引了几千万欧洲劳力。在这片肥沃的新大陆上,欧洲人发挥出巨大的生产力,取得的财富其量之大,为时之久,比西班牙人夺得的“第一篮黄金”更为惊人。美洲的逐步开发,不仅减轻了欧洲人口的压力,而且撑起了英、法两大帝国主义的活动。这就是另外一个巨大的历史事件: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如此一片大的土地,突然有一个族群完全无偿地取得所有权,以此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也在这一基础上发展了新大陆的工业革命,成为工业革命史上最惊人的一次“成绩”。
新大陆也引发了滔天的罪恶
新大陆的发现,对旧大陆还有另外一个层面的影响。新大陆的食物,如玉米、红薯、马铃薯、南瓜、花生等,分别移入欧洲和亚洲,使得当地本来不能生产作物的土地,都能生产粮食作物。例如,中国在明清以后,那些不能种植水稻和麦类的山地,成为生产玉米和红薯类作物的农田。
这些食物流入旧大陆,增加了旧大陆原有食料的种类和选择,而且扩大了粮食的供应。以中国而言,明清以后,人口剧增,应当感谢玉米和红薯进入中国。同样,在今天的欧洲,马铃薯依然是非常重要的粮食之一。有些地方,例如爱尔兰,马铃薯作为主食料,其重要性已经超过了麦类。这说明,新大陆的发现,对旧大陆而言具有无比重大的意义。
新大陆发展的过程中,还有一段非常不人道的历史——非洲人被白人掠卖到美洲作为奴隶。北非(撒哈拉沙漠以北)不全是黑人,那里是混杂的人群;撒哈拉沙漠以南则都是黑人的居住地。他们族类繁多,各种语言、文化的族群分布在这么广大的地带。当时,非洲大陆的人口可能只有几亿人,很多部落居住在非洲的西岸。欧洲人要开发新大陆,自己的劳力不够用,就在大洋航道通向美洲的路上,登陆非洲,上岸突袭,掳掠土著黑人,运到美洲去作为奴隶。
这种贩奴的买卖是多国合作经营的。最早是葡萄牙人发起的,然后葡萄牙人买通了沿岸的土著部落,使之前往内陆掳掠黑人,卖给葡萄牙人,运往美洲。在美国的英、法殖民地都有奴隶市场,拍卖掠来的黑人。从16世纪开始,贩奴活动延续了约两百年。
究竟有多少黑人被卖到了美洲?最高的数字是两三千万,比较接近史实的数字是一千几百万人。但是,到达美洲的黑人人数可能只有被捕捉的黑人人数的十分之二三,因为很多奴隶在登船前,就已被虐待致死。运奴船从非洲到美洲,生活条件极差,绝大多数黑人都在航行中途死亡。在人类历史上,这是第一次出现持续如此长久、规模如此巨大的将人类当作牲口贩卖的行为。
大洋航道的开拓,最终使得新大陆被发现。这一件重大的历史事件,对人类具有重大的影响。它开拓了无限生机,也引发了这么多罪行。灭绝人口、贩卖奴隶的罪行,规模巨大、残酷不仁,都是史无前例的。这个时期也是历史大转变的关键,欧洲的白人种族腾跃成为世界的主导者。中国也曾在大洋贸易之中获得利润,而且美洲开发的白银,也曾经大量流入中国,但中国没有参加灭绝人口、贩卖奴隶的恶行。中国吸收的财富,支付给了内外战争和统治阶层的奢侈生活,却没有引发像欧洲一样的资本主义和工业革命。
欧洲人要开发新大陆,劳动力不够,就掳掠土著黑人,贩运到美洲做奴隶。图为1835年版画,描绘的是刚被卖到巴西的非洲黑人在路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