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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1)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树林里清凉的秋风把基蒂脸上的泪水吹成了两道若隐若现的泪痕,但她的心情仍然没有一丝平静,并且又一个烦恼也袭上了心头,假使她像这样一直悲伤下去,那么,彭伯利的每一个人都会看出来并感到奇怪,而她则不想让大家都来发现深藏在她心中的情感,当然,温斯顿小姐已经知道了,达西小姐也会知道,她们是她的好朋友,如果她们知道了,她也并不介意,但其他还不知道的人,最好还是不知道,她并不习惯把自己的秘密向每一个人公开,即使是伊丽莎白,她也觉得自己跟这位姐姐之间,还没有达到可以随意倾吐心事的地步,她无法像吉英那样把自己的情感全都倾吐给伊丽莎白,倒是有点像伊丽莎白本人,当初伊丽莎白爱上达西先生之后,可是一直对这段心事秘而不宣的。

基蒂知道自己必须控制眼下的悲伤,即使不是为了在其他人面前隐藏心事,就算是为了斯宾赛先生,她也应当振作一些,无论如何,美国也会有一些出色的医生,而他相信,为了拯救自己的朋友,温斯顿先生定会不遗余力地想办法,也许不久之后,他又会寄来一封信,告诉他的妹妹,说他的朋友已经康复了,而他们很快就将踏上返回英国的旅途。这样想了之后,基蒂又默默地祈祷了一遍,就忍住了眼泪,并用手将脸上的泪痕擦了擦,她估计自己的眼睛目前还是红的,甚至还会有一点肿,因而决定再在这里待上一会儿,等到确定自己回复到平日的样子时,再回到大厦里去。

由于心里被一连串的伤痛和各种各样的想法填满,基蒂完全没有注意到,亚瑟少校正朝着她倚靠的这棵大树走来,也没有听见他的靴子踩在几片落叶上的声响,直到他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才倏地一惊,愣在那里。

“贝内特小姐,”亚瑟少校见到她的表情,明白自己的到来使她受惊了,便立即表示了歉意,“请原谅,我不是有意要吓着你的,我以为,你一定听见了我的脚步声。”

“我,我没有注意到。”基蒂迅速把斯宾赛先生写给她的信折好,尽量不显眼地把它捏在手里。

亚瑟少校注意到了她脸上强打欢笑的表情,还看到了她那双有些发红的眼睛,他心下有些疑惑,却想不出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如果我打扰了你,而你想独处,我这就走开。”他礼貌地说。

“哦,不,没有,”基蒂说着,向前迈开脚步,“我正准备过一会儿回到房子里去,假如你也准备回去,我们可以一起走。”

亚瑟少校的脚步有些踯躅,他有话想说,却又拿不准时机是否正确,但犹豫之后,他还是让步子走得很缓慢,同时用一种深沉的语气,不间断地对基蒂说:

“我看见你离开大厦走进了树林,犹豫再三才来找你的。有一些话,我不知道是否应当这么快就向你说出来,毕竟我们认识还不到两个月,可是不久之后,我就要跟上校一起离开彭伯利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几时,因此,我想了又想,最后才决定说出我的感受。贝内特小姐,我欣赏你的才华,钦佩你的聪慧,你的美貌也让我无比仰慕,我希望你不会责怪我的冒昧,因为这些都是我、一个极其爱慕你的普通男人的真心感受,而我也冒昧地揣度过你对我的感觉,觉得那必定不会是完全没有好感的。在彭伯利做客的日子里,尽管这里的风景是如此美丽,但真正使我着迷的却只有你,只要能够每天看到你,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恬静的快乐,但一想到我终究要离开这里和你分别,我的心就变得沉重起来,于是我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我必须向你表白,告诉你我有多么爱慕你,并且以一颗谦卑的心,恳请你结束我的惆怅,同意嫁给我!”

亚瑟少校说完了他一直想说的话,心中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尽管他无法确定他的这番请求是否会得到心上人同样热情的回应,但至少自己已经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他怀着忐忑的心,用深切的目光,望着基蒂,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基蒂的脸上满是惊讶,简直可以说比她刚才见到亚瑟少校出现在面前时还要惊讶,她完全没有想到他对她说的竟是这样一番话,尽管当他说到一半时,她就产生了这样的预感,但出于礼貌,以及她根本来不及考虑该怎样应对,她就没有生硬地打断他。亚瑟少校是个好人,他彬彬有礼,会思考,有见识,曾经对她的小说提出过很好的建议,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她也喜欢和他聊天,把他当做一个不错的朋友。然而现在,这个“不错的朋友”对她说的话,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的内容,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明确的语言向她求婚,即使是对她表白过深情厚谊的斯宾赛先生,也还没有这样明确地向她说出求婚的话。眼下,亚瑟少校正热切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决定,而她,却不知该怎样组织好语言、语气和表情,才能既拒绝掉他的这番盛情,又不会伤害到他的自尊。

“少校,”基蒂艰难地说,声音尽可能地轻柔,表情尽可能地平静,“能够得到你的青睐,我感到十分荣幸,也非常感激,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已经足以让我了解到,你是一个相当值得交往的人,同时我也很高兴能够在多个方面听到你的许多充满智慧的建议,这一切,我都深感幸运。只是,对于你如此盛情的提议,我要说,虽然我只能拒绝,但这是其他原因使然,而不是我觉得你有什么不好,你相貌英俊,待人有礼,看待事物也有独到的见解,还有不凡的家世,我敢说,一定有许多年轻小姐都对你心怀钦慕,但我,我真的只能请你原谅了。”

基蒂说完,平静地注视着亚瑟少校,想知道自己这一番话是否会令他感到不悦和难堪。出乎她的意料,亚瑟少校虽然显出失望和些许伤感的表情,但却没有任何她所担心的那种尴尬或生气的神情,更没有恼羞成怒的意思。他是这样温和平静,甚至令她感到,他还心怀着一丝歉意,于是,她心上的石头就落了下来。

两人间的一段沉默过去之后,亚瑟少校开口说道:

“不,你没有什么需要我来原谅的,反而是我过于冒昧,忽略了你并没有爱上我的事实,可假如不是因为我即将要离开彭伯利,我也不会这样鲁莽行事,倒是我应该为自己的莽撞向你表示歉意。我保证,不再提起这件使你作难的事,除非有一天,在你给了我足够的暗示之后,我才会再次说起,在此之前,就当做我从未对你说过那些话吧。”

“谢谢你的体谅,少校。可是,说到你假设的那一天,或是那些暗示,我还是要说……”

“哦,我明白,那就,”他看到她的为难,连忙说,“那就当做我连刚才的话也没有说过吧。”

基蒂莞尔一笑。亚瑟少校的大度和好脾气使她感到释然,他用轻轻松松的几句话,就缓和了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免不了会出现的尴尬和紧张的气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轻轻地吐出来,感到刚才突然覆盖着她的那种紧绷的神经已经宽松下来,于是,她就向前迈开了脚步,说:

“我正打算回到房子里去,一起走吗?”

“好的。”

于是两人就并排走出树林,来到旁边宽阔平整的石砌道路上。走了几步之后,亚瑟少校忽然说:

“我希望,你等待的那位绅士,能够尽快来到你的身边。”

基蒂转头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吃惊和疑问。

“请恕我大胆揣测,你一定在等待某位绅士,而他必然是个处处都备受称赞的人物,我不否认我有一点儿嫉妒,但我仍然衷心地希望你获得幸福,贝内特小姐。”亚瑟少校说道。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她问。

“因为,请原谅我又提到刚才,但我现在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在和你聊天,”他说,“因为你不但拒绝了现在的我,也拒绝了将来的我,你这样坚持己见,让我感到你其实已经爱上了别人,否则,既然你并不讨厌我,也认为我值得交往,那你总会给我留下一点余地的。哦,不要担心,我绝不会说出去,何况我只是感到你的心里存在着一个人,却并不知道他是谁,但无论他是谁,凭借你的聪慧,我相信他定是一个极为出色的人,因为只有那些优秀又独特的人,才能打动你这颗灵巧的心。”

“我……”

“你不用表示什么,我只是随便猜想了一下,希望这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朋友关系。”

“当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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