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那雪,似白银一样白,似棉花一样轻柔。打在人身上,微凉微凉。远处的众山上,山尖全白了,给世界镀上了一层不一样的色彩。
修眉头紧锁,盯着何总管递来的时日,不悦地问:“就没有快些的?要不要这么晚呀?怎么全是年后?就没有年前的日子?”
何总管笑道:“二少,这事急不得。是您的终身大事。”
“那倒是……”他的双眸顿时熠熠生辉,回想起那天,他同父亲讲,要跟夏妓结婚。父亲只是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的鼻子讲: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出了事,可不要怨我!
他才不会怨呢,只要能和她结婚,全世界他都不稀罕了。他又紧蹙眉,左挑右选,也挑不定哪个日子好些。他只得将红本子拿在手里:“我叫夏妓自己选吧。”
何总管出声拦阻:“二少,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他满脸好奇。选日子,女人决定不是一样?
何总管呐呐地说:“您想想呀,这要是传了出去,像什么话?别人还以为您怕女人呢!”他抿了抿唇,轻耸肩:“我无所谓,只要她高兴,怕她又会怎么样?女人嘛,本来就是用来疼的。”又轻拍何总管的肩臂问,“想你二十年前追女人时,肯定也是这样想的罢?”
“不是,绝对不是!”何总管斩钉截铁,“我的女人,叫她坐着,她不敢站。叫她站,她就不敢坐。”哪像二少,夏妓叫他站,他绝对不敢坐……
“你是怎样做到的?”他倒生了兴趣。
“很简单,”何总管对这些,还是乐意奉告,“比如说她生气的时候,你就扑过去,搂着她使力地亲。这样老虎也会变成乖猫。”见二少脸色赤红,他又坏坏地问:“二少,你应该不会……连亲都没亲过罢?”平常二少挺喜欢对夏妓动手动脚,按道理,不可能这么纯情呀!
“我是想亲……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修很难为情,“我怕……怕她会咬我。”
“怎么可能……”何总管忍不住翻白眼。
“那我试试……”修紧紧地攥着本子,一张俊脸通红。他走到客房,见门轻掩着,便推开。一脸兴奋地说:“夏妓,你来选个日子。”
她见他突然进来,吓了一跳。眼眶微红,只得别过脸去,不看他:“你决定就是了。”
“你怎么啦?是不是吓到你了?”他将本子扔在床上,紧紧地从身后将她搂住,问,“为什么要哭?是谁惹到你了?”他静思了一会儿,又说,“是不是父亲与大哥讲难听的话了?你不用将他们的话放在心里。你的心里,只要装着我就可以了。”
她直摇头,却止不住地落下泪来。他扳过她,一脸严肃:“我的女人,不能哭。我的女人,只能笑,因为她会很幸福,非常幸福。”
“我想妈妈了……”她哽咽的更厉害,直扑到他怀里,“我在想……她知不知道我要结婚了……知不知道我过得很开心,很幸福。我在想……妈妈她要是在,会是怎样的情形……”
他眼里溢满了泪,却笑着说:“到底是个黄毛丫头呀……你这黄毛丫头,也会想妈妈,哭鼻子了……”
“是……我很想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她……我也会想……她会不会一直在天上看着我。如果她现在没有死,是不是也像别人的妈妈一样,含泪送出嫁的女儿……”
他尖着嗓子:“她会说……夏妓,你不要再哭了……”她却被他的尖声逗乐了,破涕一笑,“那她还会说些什么?会唱歌给我听么?”
“这个……”他长这么大还没唱过歌呢……看到她的笑容,他只得硬着头皮,五音不全地瞎唱,“宝贝不要再哭了……哥哥替你妈妈来爱你……宝贝你不要再哭了……哥哥会好好疼你……只求你开怀一笑……只求你幸福一辈子……宝贝别哭了……”
她扑哧一笑:“好俗……”又歪着头,问,“我没听人唱过这种歌。是新歌还是民谣?怎么这么俗?”
他羞红了脸,只是低声说:“是我乱唱的……”
“哈哈……哈哈……”她笑得花枝招展,浑身轻颤,“原来是你的新歌……”
“不准再笑!”他拼命抑制自己的笑意,一脸严肃:“丫头,我命令你不准再笑!”
“哈哈……”她愈发笑得厉害,捂着肚子说,“你这个样子,真是想将我笑死……”
“怎么可能?”他好奇地问,“不严肃么?”
“哈哈……哈哈……”她眼角沁出泪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讲,“很像何总管啦……”
他大笑,目光炽热,这一辈子,恐怕他都没有办法对她凶……其实,女人是用来宠的,尤其是他的女人……他就是要宠她一辈子,爱她一辈子,哪怕明天他就会死掉,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刻,她是开心、幸福的……
满房的笑意将寒风挡在了屋外。原来冬天来了,春天也即将不远了……
夜晚,很亮,天空似乎也染上了淡红的颜色,隐隐泛红。
“要是结婚那天的夜晚像现在,应该有多好……”修搂着夏妓站在窗前,指外头说:“这时若燃起了烟花,想必你这一辈子也忘不了吧?”
“你瞎说,哪有烟花?”她浅笑。
“有星有月,四处亮白,天空泛红,加上烟花,可是奇观。”修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侧脸,“再加上美人在怀……”
她轻捏着他的手臂,嗔笑道:“你怎么不去做诗人呢?”
“你这句,倒让我想起了一首清朝的圈儿词。”修放开她,从桌里拿出纸笔,“相思欲寄何从寄?画个圈儿替。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侬意。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整个圈儿是团圆,破圈儿是别离;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把一路圈儿圈到底。”
她低头看他写的字,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她不识得字,就画圆圈解说:“相思欲寄何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我意!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将一路圈儿圈到底……”
“我懂了……”她轻笑,拿起笔,在纸上画了无数个圈。
修点头:“这就叫,你密密加圈,我须密密知你意……还有那不尽的相思……将一路圈儿圈到底。”
“你瞎说,我哪有想你。”她眉梢轻扬。他却紧握住她手,调侃地问:“不知道是谁,听着我的声音就醒了……”又轻刮下她的鼻子,“就是你这个小妖精,还敢说不想……”
“不害臊。”
“哈哈……”他大笑,“待我们结婚了,我就可以天天不害臊。”
“你呀!果真像个花花公子……只是不晓得,对别人是不是这样。”她用手指戳他的胸前,脸窘得不敢再抬起,只是嚷道,“我要罚你唱歌……”
“又来……”他举起双手,投降,“不要再唱了吧……我再也不嬉皮笑脸了……”又在她耳边细语,“我只是在你面前才这样的。”
“我不干!偏要罚你唱……”她不依不饶。
“天啦!”他呼天抢地,表情夸张地叫道,“你再让我唱歌,不如让我死掉算了。”又温柔似水地盯着她,笑着说,“就罚我……明晚在家放一夜的烟花,成不成?”
“果真?”
“当然!”他点头,目光如胶,凝在她脸上,“看那无数的烟花,在天空绽放,然后落下,虽然只有一刹那……但我要你这一辈子都记得,让你白发苍苍,步履蹒跚时也忘记不了。”
“你还没放呢,就知道我忘记不了?可能,我一下就不记得了……”
“不是吧……”他悲呼,“那我只好,每年都放了……”
“好啊,每年都放……”
他恍然大悟:“小妖精,你在捉狭我呢?”
“哈哈……你这才知道我捉狭你?”她一脸得意,“记得,你要每年都放。”
“哼!”他轻哼,“我夜夜都放!”
“你敢?”她抿嘴一笑,“先生定会骂死你。”他勾了勾唇,用手指托起她的下额,无限柔情地讲,“小妖精……记得叫父亲……不要再叫先生了。”
她心蓦地一酸,搂紧他:“我也有父亲了……”
“以后的你,什么都会有……即使你要天下任何的东西,我也会给你弄到……”他含情脉脉,黑瞳中尤有两簇火焰在燃烧。
“二少。”何总管敲了敲门,将半掩的门推开,“先生叫夏妓过去呢。”
修不悦地挑眉:“叫她过去做什么?是不是又有什么话要吩咐了?”又冷冷地问,“有没有叫我一同过去?”
何总管歉涩一笑:“先生这倒没吩咐,只是说夏妓过去就可以……”
“我去吧。”她见他不放心,笑着安慰道,“先生毕竟是你父亲,又不是会吃人的魔头。你怕他会吃了我不成?”她一颗心忐忑不安,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却只是打趣地说:“就算先生说,夏妓呀,我给你一笔钱,你离开修吧。我肯定会说,先生,修给您一笔钱,你让我们结婚好不好?”
他还是努着嘴:“那我去门口守着,省得他出什么坏主意。只有在门口见你出来,我的心才算着地了。若不然,会一直悬着。”
“嗯。”她点了点头,可是一颗心却七上八下,跳得厉害。仿佛想急于跃出口。这样的惶恐,她以前从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