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差，因为下了雪，飞往巴黎的航班晚点一个半小时。机场外面的“等你”咖啡馆里，周止诺拖着戴安的行李箱说：“你看老天爷都不让你走，你不能违背天意。留下来吧，留下来吧。”周止诺边说边把行李箱往身后藏。
戴安笑说：“你蠢啊，没有行李箱我就不走了吗？”叹了口气又说：“老天爷留我没用，我希望出现的那个人，没有出现。”
“放不下就别走了，干吗弄得跟偶像剧似的，非得在机场来个回心转意深情相拥镜头旋转三百六十度然后夫妻双双把家还。”
“长本事了你，埋汰我的话说得一套一套的！”戴安指尖在她头上戳了一下，“你的陆坤怎么样，约你见面了吗？”
“没有。都没回我的微信，更别提约我了。”周止诺右手像弹钢琴似的在桌面上轻轻弹着。这是她的一个习惯性小动作，有心事的时候不自觉就会这样做。
“反正已经声泪俱下地表白了，再多打一个电话吧。离开之前，我帮你当次和事老！”戴安说着就抢周止诺的手机。周止诺狠命护住手机，嚷嚷着：“不行不行不行，虽然世界上最肮脏的就是自尊心，我还是愿意与我的自尊心相依为命。当年我离开，他就没有找过我；这次我离开，他也没有找过我。我已近被无视一次了，不能再蠢下去。再说，”她深吸一口，“我确实欠他一个对不起。虽然是他抛弃了我，但是不可否认，我也曾经把他折磨得不轻。也许这次重逢就是老天给我们一个机会，把以前彼此亏欠的补上，然后各自开始新生活。”
“你这语气真让人害怕。”
“害怕？为什么？”
“好像你真的放下了似的。”
“我不想放，真的不想。可是，戴安，我怕我会撑不住。谁想发疯呢，谁想歇斯底里呢，谁想疑神疑鬼每天提心吊胆呢。爱情就是个让人疯魔的东西，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斤斤计较爱得清醒又理智。难道不该是听到爱字就热泪盈眶，紧紧拥抱到身体发疼吗？”
“呵呵，真是疼得不够。情不虐人，人自虐。”戴安失神地搅拌着咖啡。
“往好处想吧，看我们的徐嫣同学，虽然遭了那么大的罪，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但是关键时刻找到了真爱，真应了你的话，否极泰来了。”
周止诺说得没错，徐嫣这次因祸得福，虽然被陈珂伤得不轻，丢了孩子，还险些赔上性命，但是她看到了裴浩的真心。裴浩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冲到医院，后来几乎就没离开过，日日夜夜守在徐嫣的身边。都说患难见真情，从前周止诺和戴安总爱瞎起哄让裴浩鼓起勇气追求徐嫣，没想到裴浩会在这样的时刻挺身而出，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真心。
“这孩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希望她能幸福。”
通知登机的广播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戴安很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漏接电话，没有未读短信。看样子马天越是不会来了。
“没有我，你会不得好死。”“混蛋，你们都是混蛋！”
想到自己留给他的这两句话，戴安自嘲地笑起来。说是放下了，不爱了，却带着极深的恨意离开，岂不是很不高明地暴露了自己的想法？早就有人说过，爱的对立面不是恨，是冷漠。它比恨更狠。戴安冷不下来，她分明听得到自己的一颗心只要碰触那个名字就会怦怦跳得厉害。他在她生命里中下的蛊毒，她终究还是没解开。
“飞机已经晚点这么久了，他没来，应该是不会来了。”
“今天下雪，说不定路不好走，堵车呢。再等等，再等等。我告诉他你今天走，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忧伤。”
“他不会来了。走吧。”戴安果断地转身大步往外走。
周止诺帮她拖着箱子，十分不情愿地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忽然听得旁边的两个人小声议论：“马天越不就是这家咖啡馆的老板吗？”
“对，对，我说这名字很耳熟呢。真倒霉。”
“这种天气飙车，还醉驾，疯了。”
“作死呢。”
“马天越怎么了？”周止诺一个箭步冲到那两个人身旁，“你们说马天越他怎么了？”
那两个人被周止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就把手中的iPad递过去，点开一条新闻说：“新闻刚才报道的，青年创业才俊、连锁咖啡店老板酒后驾车，在机场高速上出车祸了。”
“我看看！”周止诺几乎是一把夺过了iPad。新闻图片上，那辆切诺基已经损害得非常严重，但是画面里没有人。她勉强让自己镇定情绪，尽可能认真地看网页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大致是说，马天越酒后驾车在高速公路上超速行驶，跟前面一辆紧急刹车的悍马车发生严重追尾事故。马天越没有系安全带，头部受到猛烈撞击，昏迷不醒，已经被送往医院抢救。周止诺只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她真希望这是另外一个开咖啡馆的马天越，而不是戴安心心念念放不下的那个前任。
周止诺正捧着iPad发呆，戴安已经走了回来。
“周师太，你想什么呢？我刚从叫你你没听见？”
“啊？”周止诺像是从噩梦中醒来，惊恐地看着戴安，“什么？”
“你看什么呢，跟个呆瓜似的！”戴安伸手去拿她手里的iPad，周止诺条件反射地把它往身后藏，嘴里喊着：“没什么！你还是别看了。”
一旁的两位客人诧异地看着她们，猜到事出有因，却不便追问，也不好意思急着要回自己的iPad，只得伸直脖子盯着她们。
“周师太，你发什么神经！”戴安的第六感突然发挥效力，直觉判断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她伸手去抢周止诺身后的iPad，周止诺又往后退了半步，答道：“戴安，马天越出事了。”
戴安正保持着探身往前去抢iPad的姿势，听到这句话，身子一僵，定住了。
“他出了什么事？该不会是，”她像是要缓解自己的恐慌似的，笑了一下，“死了吧？”
“他……出了车祸。在机场高速上。”
“哦。他来了……”戴安的笑容还僵在脸上，像戴了个面具，“机场高速上，那没事。死不了。”她有些机械地探过身去，拉住周止诺手中的行李箱，语速极快地说：“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好不容易等到飞机起飞不能再耽误了。”说着就转身要走。
“戴安，你别这样！”周止诺伸手去拉她。
“别拦着我，我说了要走就一定要走！”戴安用力一甩。周止诺手上还拿着那个iPad以及自己的手机，戴安这猛地一甩让她手一松，iPad和手机全都掉在了地上。幸好有iPad有外套保护没有摔坏，周止诺急忙捡起来还给那两个客人，嘴上连连说着对不起。她自己的手机却被摔得四分五裂，电池都掉了出来。她也顾不上太多，胡乱捡起手机和电池揣在口袋里，赶着去拉戴安。
戴安完全没有顾及身后的周止诺，只顾着拖着箱子急匆匆往前走，好像走得快一些就能逃离一场噩梦，好像走得快一些就能挣脱一片阴影。走了很远很远，周止诺终于追上她，狠狠揪住她的衣袖喊：“戴安，这不是你的风格，你不能做鸵鸟，你不能就这么走！”
“那我怎么走？高唱‘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要多煽情有多煽情？”
“你别给我臭贫！一点儿都不好笑！”
“怎么不好笑？我不是一直在笑吗？”
“你别笑了！”周止诺恨不得去撕她的脸，“马天越他……”周止诺说不出口，伸手去抢她的手机，“你看看新闻，他受伤了，我们马上去医院！”
“我说什么来着，马天越他就是个瞎子，没有我带路，他真的是走不远。没有我，他会不得好死……”
“戴安，你别胡闹了好不好，我们去医院，快！”周止诺看着戴安脸上那诡异的微笑，几乎要大哭。
戴安的手机之前已经关了，这会儿终于又打开，上网看新闻。她的脸上始终挂着那抹微笑，直到看完新闻全文，那笑容才渐渐散去。她抬起头，对周止诺说：“我还是走吧，否则，真的走不掉了。”说完，她转身往安检处走去，可是走了没几步，突然蹲了下去，头埋在膝盖上，双肩耸动。
“戴安，我求你了，别再折磨自己了，去见他吧，万一……”
戴安没有抬头，而是把手机举了起来。
周止诺接过手机，打开界面，进入的竟然是戴安的微博页面。手机开机后自动弹出消息提示，马天越在微博上面@了她，他发了一条微博，只有四个字：留下来吧。微博配了一张图，是一盏五颜六色的碎玻璃黏合而成的复古风格的台灯，在午后的阳光里闪烁着美好的光芒，像一个虚幻的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