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回驻地了。一个叫做公主岭的县城。他知道我的学姐是一个夜猫子,而我不是。所以晚上10点钟他打来了电话,说:“我陪你聊到清晨,这样早起你再睡一觉,你师姐就回来找你吃午饭了。”
我说,我不是那么需要人陪的人。他说,你是的。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在我看来。”
说了很久的话,我好奇他会不会吵到别人。他说,不怕,我在枪械库。
那个画面让我忧伤而喜悦。我说我要抱着你,拉开你迷彩的拉锁。他说,你真傻,迷彩是扣子。我说连裤子也是吗?他说,连裤子也要解开吗?
真坏,现在想起来。和他骗我口令的当初,月光下的侧脸完全不同。我说,也是呀。他好像想了想,也好像控制了一下自己,说:“制式作战服,裤子也是扣子。这样不容易出问题。”
我听了哈哈大笑。
几天后我去看他,住在一家叫水晶酒店的地方。他来看我,站在门口和宾馆的门过不去。我说,你进来呀,他一直不敢看我的眼睛。这个宾馆房间才99元一晚,有一张硕大的床,占据了几乎整个空间,床的一边是我敞开的乱乱的行李箱,洗发水的味道从打开的洗手间门中飘过来。我刚洗过澡,他刚结束训练,身上都有些湿答答。
他还在看我的门。我说,你到底要怎样。他抬起头,仿佛太无辜,告诉我:“我要确定niwanshang睡觉没有坏人能够进来。”
难道他不陪我吗晚上。我心里这样想,他好像都知道,他说,“我们是作战部队,我现在是请假出来的,不能外宿。”然后他开始不停地低着头啰嗦,一边摆弄那个没有问题的门锁。他说:“当然你也可以住到我们团里面的招待所,这样我也可以过去住,但是你知道,那个太破了,我不忍心你住。但是当然,你晚上也不一定非要我陪你对不对,你害怕吗?我还可以陪你打电话。”
我就笑了,我发扬了电影学院女生,不,人们眼中的电影学院女生的剽悍,主动承担起这个责任,说:“我们不熟,刚刚决定在一起,不一定要很快做爱的。”
他郑重点点头,说,好的,这样好。然后就笑嘻嘻地、紧张地进来,坐在床沿上,说陪我看电视,但是五分钟后,他还是决定带我出去逛逛。
“逛什么呢,这里很小。”他说着,站在电梯口,我们就开始聊了起来,后来发现,大家都忘了按电梯。
公主岭是个小县城,我们想去看电影,又反悔了,继而在街上瞎光,最后决定吃一家叫老四川的火锅店。进去之前,他拿起手机,似乎拨了个号码,然后放下,开始戳屏幕。
“你是有事吗?”我问他。他笑笑不说话。
吃饭的时候,他又不停接到电话,不停地跑走。我在可人很少的火锅店四处望,他忽然回来,迎着我的眼光,他说:“我知道你会找我,那这样,我失礼一下,再接电话我在这里接好吗?”
我笑着点点头。他笑话我吃饭和猫一样,他不停接电话处理工作的事情,直到被人叫走。
“怎么办?”我说。他在火锅店门口狠狠想了想,然后忽然拉起我的手。他跑了起来。十分钟后,我气喘吁吁地看到了宾馆。
“你进去吧。我不能送你到楼下。”他说。然后开始拦出租车。我狠狠拥抱了他。他“嘿嘿”笑着,离开了我。
我边拿出手机边想上楼,发现收到短信,他的电话号码为我充了值。我打给他,他还在车上。
“我想,你一定有很多电话,却没有看到电话响。可能是这几天我总给你打,因为漫游,你停机了。如果你父母找不到你,会担心的。所以打了打试了试,然后给你充值了。”
“你真好。”我抱着手机说,然后听到了他的笑声。
我想着这些关于赵毅的记忆,拿着李笛声的包包,无聊地等在剧组的大巴车上。车窗外,他带着今天不去现场的男演员,那些演军人的男演员,在香岛宾馆的院子里进行着军训。我才想起我并没有真正看过他工作的样子。这些年来,我知道他结婚了,但是不知道他转业了。他不穿军装可怎么办?
李笛声很不耐烦,问车为什么还不开。她说她讨厌坐大巴。后来有人告诉她,因为群演昨天病了一个,群头正在当地找人补,说是要过来了。
“就病了一个嘛,何必这么认真。”皎皎翻了个白眼。我有些困,说实话,昨天一整天奔波,一夜没有睡,现在静静坐着,真的累。我闭上眼睛。连赵毅也不去想了。很快感觉迷迷糊糊要睡着了。
“我来找你了。”有个动听而诡异的男声响起,就在我耳边。
我感觉到一冷,醒了过来。全车人的眼睛正望向大巴的门口,黄头发的矮个子胖男人显然是群头,而他身后上来的男人,绝对是国色天香。
他好高,身体健硕,肤白如玉,且眼神幽冷,身上是很便宜的蓝色牛仔裤和黑色大文化衫,还有一双假的耐克鞋。但却帅气好看。他看到了我,点点头。
奇怪,难道他认识我吗?
车里的人小声讨论着,一个群演怎么可以这么帅。关键是,在这个南方小城的郊区,怎么可以找到这么帅的男人。他出去就可以做男模,有感觉极为适合峨冠博带——是的,汉服,他居然适合,我立即想到了这个。而现实世界中,没有几个男人可以驾驭的风流,他可以。
他走到我身边,坐在我旁边,扭头看看我,似乎放了心的样子。
李笛声有些嫌弃我,所以和皎皎一起坐在前面。我这一排的座位,本来只有我一个人。
车开动了。我一直看着窗外。忽然,我感到一阵冰凉袭来。我回过头,发现他的手指着我的胳膊,上面还沾满云南白药的伤口,眼睛看着我。
“没关系吗?”
声音如淙淙冰泉。奇怪,为什么像我刚才梦里的声音?
我没有理他。在剧组里,我决定不和任何男演员有交集。普通的男演员还可以打个招呼,为了一个群演,让人家说三道四,我不要。
而此刻皎皎回过头来,趴在椅背上,问他:“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赵耀。”
“普通话真标准,你是本地人吗?”皎皎递给他一瓶水。
“谢谢你,我是内蒙人。”他打开水,喝了一下。然后看着我。“你要不要水,我给你拿。”
他指的是司机旁边的那箱水。皎皎有些尴尬,翻了个白眼回过头去。我还没有说什么,他真的给我拿来了水。皎皎与李笛声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回头看。
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到达市区。一路上,满眼是南方的绿。赵耀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好想念北方。”然后就静静坐着了。
可我总觉得他坏坏的,知道我,我们不知道的很多事情。
可是他不坏。他只是坏坏的。想到这里,我看了他一眼,他则对我一笑。
车停下来,我们下车,更早来的导演——我之前看过他的照片——本来和群头正在切切似乎,飞奔过来,指着我身后的赵耀说,挺帅呀,加句台词!
但是这个热闹我还没看完,就遇到了麻烦。几个身穿警服的人走过来,问我是不是陈雅宁。
我报案用了真名。
一个清秀的警察出示证件,他叫王宏伟,瘦高瘦高的,人中很长。他说:“早上我给你打的电话。现在新情况出来了,虽然没有发现你说的男尸,但是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具女尸。”
“这,我,我当时没看见,我看到的是……”
警察打断我的话,“而且女尸身上有一处血迹,我们需要采一下你的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