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窗外早早就响起了烟花爆竹的声音，处处都洋溢着团圆的节日气息。
这个家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喜庆的氛围，虽然还是只有苏秋凉和苏小暖两个人。
也许，是心境不同了吧，苏小暖总是这样想。
苏小暖回家的时候，苏秋凉已经买了对联和贴纸贴在了门窗上，没有多少家具的原本显得冷清的家里，被这些大红色的纸张装饰得暖融融的。
苏小暖下车以后就接到了苏秋凉的电话，当听到苏小暖说已经到了永乐长途汽车站以后，苏秋凉在电话那端松了口气，挂断电话以后，苏小暖觉得心里的那片柔软湿润了，这种有人牵挂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幸福的，苏秋凉在她上车前打过电话来问是几点的车，一定是算好了时间一直在等她的，想到这里，苏小暖把提在手上的行李抖动了一下，快步朝着出站口走去。
年夜饭很简单，但是苏小暖吃得很满足，菜都是苏秋凉自己做的，满满的都是家的味道，苏秋凉还给苏小暖做了鸡腿，当苏秋凉把碗里的鸡腿夹到苏小暖的碗里的时候，苏小暖愣住了，看着碗里的鸡腿久久没有转动眼睛。
在水云寨有一个风俗，就是过年的时候，都要给小孩做一个鸡腿。每当到过年的时候，舅妈都会给阿珍和小表妹做鸡腿，可是苏小暖却没有，每次看着阿珍和表妹大口吃着鸡腿的时候，苏小暖总是用力地吞着口水，让自己的眼神从她们手中的鸡腿上抽离回来，大口吃着饭，每当这个时候，外婆总是坐在旁边难过得看着苏小暖，满眼的疼惜和无奈。
有一次，小表妹看着苏小暖眼巴巴地看着她吃鸡腿，忍不住把鸡腿伸过来要给苏小暖吃一口。
“喏，给你吃一口”，小表妹说。
小表妹的话刚说出口，舅妈就把表妹手上的鸡腿抢走了，生气地说：“吃吃吃，一个野孩子吃什么鸡腿，给她吃我还不如喂猪了还能卖点钱。”
那天，小表妹哭得很伤心，凄惨的哭声刺得苏小暖生疼，后来在外婆的小矮房里，苏小暖帮外婆摸着她脸上的泪水告诉外婆说：“外婆，小暖不爱吃鸡腿，以后再也不吃鸡腿了，这样就不会连累别人了。”
从那以后，苏小暖就再也没有吃过鸡腿，在水云寨没有吃过，离开水云寨以后，跟苏秋凉的关系冰冷得如陌路，从来没有吃过一次正式的年夜饭。
“我不吃鸡腿”，苏小暖把鸡腿夹回菜碗中，紧抿着嘴唇。
这个时候，她在小矮房你跟外婆说过的那些话一直在她耳边回荡，她告诉外婆，她再也不吃鸡腿了，再也不因为自己想吃东西而连累别人了。
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吃过鸡腿，不知道外婆知道自己这样遵守着当初的言语，会不会感到欣慰，不知道在天堂的外婆，有没有鸡腿吃。
“你怎么了？”看到苏小暖情绪不对，苏秋凉有些紧张，关切地问。
“没什么。”苏小暖慌忙地朝着苏秋凉笑，不想在这个难得的时候影响了他们这来之不易的情绪。
“不吃鸡腿就吃鸡肉吧，一样的。”苏秋凉又夹了一块鸡肉放在苏小暖的碗中。
“谢谢。”苏小暖感激地说道，为了不让苏秋凉期待的眼神有所失望，苏小暖大口地咬了一块鸡肉吃起来。
坐在对面的苏秋凉看着苏小暖吃得幸福的模样，脸上露出作为一个母亲特有的温柔和满足。
吃完饭后，母女两个人走出房间，来到热闹的街上。出门前，苏秋凉拿给苏小暖帽子和围巾，都是新的，苏小暖在这之前都没有见过。
“我织的，看看合不合适。”看着苏小暖疑惑的眼神，苏秋凉 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
苏小暖接着帽子围巾的手紧紧握住，想通过手上的力度来感受苏秋凉口中说出的话不是自己的幻觉。
“谢谢。”苏小暖的眼眶有些湿润，她知道，这是感动，这份朴素而真实的爱，这份缺失已久的亲情，在抬头的这一刻，她又找回来了。
走在喧闹的大街上，很多人在特定的烟花燃放区放烟花，外围围着一大圈看热闹的人，路上很多小孩子拿着荧光灯和叭叭作响的特制玩具鞭炮在互相奔跑追赶着，喜庆的红色不时地在她们的身边穿梭，欢闹的笑声时时在耳边响起。
随着一阵一阵的声响，美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形成各种不同的形状和颜色，一朵消失了另一朵又升起，洪亮的声音响彻天涯。
苏小暖和苏秋凉肩并肩站在人群的外围，看着照亮整片天空的烟花明明灭灭，都没有言语，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
沿着小道，苏小暖和苏秋凉来到江滨公园，公园里三三两两有人在这里散着步，有年轻的情侣，也有中年或者老年的夫妇，但是很少像苏小暖和苏秋凉这样的母女。
两人在一个石椅上坐下来，都抬头看着远处的灯火，声音因为距离的缘故，有些远有些近，传在耳朵里像是高低起伏的音符。
“没想到晚上的永乐这么漂亮，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不知道。”两人相对无言的时候，苏秋凉感慨地说道。
苏小暖知道，这些年，苏秋凉过得并不快乐，或者说，是在自我堕落着，苏小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苏秋凉要选择这样的生活，但是现在，她不想要去追问那些过往了，既然苏秋凉自己都已经走出来了，那就不要再回头去看了。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
苏小暖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声，是沈云谦的祝福短信，让苏小暖代他向苏秋凉问好。并告诉苏小暖，他把母亲从安养院接回家中过年了，正陪着母亲在看春晚，苏小暖回信息让沈云谦代她向沈母问好，并告诉沈云谦，从永乐回到宁远以后，就去看他的母亲。
“以后多出来看一看，会发现生活其实很美好的”苏秋凉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苏小暖说。
苏小暖转头看着苏秋凉，从她平静的脸上，读到了一个女人经历过种种的波折以后终归宁静的恬淡。
“小暖啊。”苏秋凉叫着苏小暖，眼睛却依旧盯着江面。
“嗯？”
“谢谢你能回来陪我吃这顿饭，也谢谢你愿意叫我一声妈妈。”苏秋凉的声音哽咽起来，这个强装了多年坚强的女人，在幸福面前，也变得脆弱。
“不要提以前的事情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苏小暖安慰着苏秋凉，也安慰着自己。
“嗯，都会好起来的。”
“舅舅说，叫我们回水云寨过年”
“是吗？”
“我说，下一次。”
“以后吧，以后再回去。”
苏秋凉擦拭着脸颊上留下来的泪水，边哭变笑，苏小暖更愿意相信，这是在笑着的哭。
“小暖啊。”
“嗯？”
“你恨妈妈吗？”
“不了。”
“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苏秋凉问。
“什么？”
“如果有一天，那个人回来了，你恨他吗？”苏秋凉小心翼翼地问，这个问题，她放在心里已经太久太久了，一直没有勇气问出来。
“不知道。”苏小暖不知道，对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会不会产生这种叫做恨的情绪。
“那你愿意试着接受吗？”
“不知道。”
“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呢？”苏小暖疑惑为何苏秋凉会提起那个人，父亲，这个字眼，对她来说，太过于陌生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苏秋凉解释道，语气却变得不自然。
两个人又开始沉默，沉默地坐着，看着远方的灯火，陷入各自的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