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在水把检讨写好,递给小样儿审查,小样儿看了看,像老师一样点点头说:“犯下一个爱的错误。有点意思。错误改了,就是好父亲了。”刘在水说:“现在不无耻了?”“现在乖了。”小样儿说:“知耻近乎勇嘛!”刘在水说:“你--”小样儿嘻嘻地笑起来。又怕父亲太伤面子,走过去亲了父亲一口,父女间的冲突也就由此化解了。
10
小样儿考上了陕西师大,一接到录取通知书就跑到冯刚家里去了,在冯刚怀里感动了一回。冯刚的表姐特意做了两个好菜招待小样儿。最高兴的是刘在水,通知书把他的忧虑一扫而光了。因为是独生女,他并不希望女儿高飞远走,将来有个稳定的工作,嫁一个好老公,一辈子幸福就行。而上了师大,回来教书的可能性就会很大,就可以守在他们身边,将来也有个养老送终的人。
按照习俗,孩子考上大学都要请客的,县城各家各户都这样,亲朋好友都要来祝贺。他们来了,都要送来一百或数百元钱。刘在水是工商局副局长,单位的人都凑了份子。请客那天唯独张学锋出差未归,之后他专程赶到刘在水家,补了一份重礼,拿出一个大红包,送了一千块钱。
这真是难为了刘在水。他嫌礼太重了,收下吧,觉得欠了一份人情。不收吧,又害怕得罪人。刘在水从红包里抽出了五张人民币还给张学锋,说:“我收下一半,这已经是厚礼了。”张学锋说:“只收一半?哪有这个道理?你刘局长不要把我当外人!我向来把你当长辈看的,小样儿就等于是我的妹妹,她考上了大学,是我们共同的喜事!”张学锋把钱扔到刘在水面前,刘在水没接稳,差点飞了一张。
张学锋的话还是有分量的,毕竟是县长的儿子,刚刚参加工作一年就入党了,还提拔为局里的办公室副主任了,也算得上是呼风唤雨的人,局长都得让他三分。再说,张学锋没有“公子哥儿”的架子,从不拿县长父亲的地位撑门面,也没什么坏毛病,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当然,大家也都明白,身后的政治背景托起了他的影响和声誉。对于这样的同事关系,刘在水自然是看重的。所以,推来推去,刘在水只好把钱全部收下了。宁可欠一份人情,也不能拒绝人家的好意。
刘在水收下了钱,张学锋就满意地笑了,然后举头张望,似乎在寻找小样儿在什么地方。张学锋说:“她人呢?”刘在水说:“到同学家玩去了。”两人接下来就谈小样儿未来的事。当刘在水说希望女儿毕业后回到家乡工作,张学锋意气风发地说:“小样儿毕业后的安排包在我身上了!她想教书也行,想当公务员也行。我别的能耐没有,办这事还是可以的。”刘在水说:“那以后就拜托你了。”正在说话时小样儿回来了,冲张学锋嫣然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为了表达她对客人的尊重,小样儿特意给张学锋的茶杯里注了水,然后转身进屋去了。张学锋的眼睛就盯着小样儿的身后,一直尾随她的背影进屋。张学锋见小样儿进去就不出来了,就起身告辞。走之前,还特意到小样儿的闺房门口,把门推开,说:“小样儿,西安我有不少朋友。你在那里读书有什么困难,说一声。”“张大哥,谢谢关照。”小样儿说。
小样儿看出来,张学锋的眼睛里有种火辣辣的东西,是一种爱怜,也是一种欲求。类似的目光她见多了,同学中有,老师中有,走在街上时路人中有。小样儿十八了,她知道她是县城最漂亮的女孩之一,时刻在这种目光的包围之中。而她真正喜欢的,是冯刚的目光。冯刚的目光能读懂她,能快乐她,也能穿透她。
小样儿上大学了。临行前专门去看了冯刚瘫痪多年的母亲,小样儿上大学不久,冯刚的母亲就病逝了。冯刚是办完丧事之后才告诉她的。冯刚说,现在最疼他的人和他最疼的人去世了。可在世上,还有一个最疼他的人和他最疼的人,这就是小样儿你了。这句话说得小样儿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两人就在电话里诉说相思,小样儿哭得手机都打湿了。小样儿没想到冯刚这么信任她,把她与母亲放在一个天平上看待,哪怕是假话,也假得入木三分,令她感动。
小样儿很快适应了校园生活。就是太想冯刚了。有一天,小样儿下课后,突然接到冯刚的电话,说他到西安了。小样儿激动得手掌心都出汗了。吃了饭,小样儿问冯刚住哪里,冯刚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小样儿随他坐了两站路的班车,来到了西安南郊的一个农村大院里,曲里拐弯地走进去,冯刚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就大叫起来:“这就是我们的天下!”原来冯刚来西安两天了,他专门在市郊租了间十多平方米的民房,每月二百元租金,里面有个小床,还购置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冯刚说,以后每周都要到西安来看她,小样儿要读四年大学,旅馆他是住不起的,只好租一个便宜的小房子,才有个见面的固定地方。
这是小样儿上大学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双方都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都站在床边,互相看着,久久地凝视。突然,小样儿扑倒在冯刚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冯刚说:“高兴呢,哭啥呢?”小样儿说:“就是高兴得哭。”冯刚说:“应当高兴得不哭才对。你不哭,我就高兴了。”小样儿就不哭了,把白白净净的小脸儿偎在他怀里,使劲地拱动。冯刚搂着小样儿的后背,双手抚摸着,他感受到了面料的柔软光滑,感受到了小样儿乳罩带扣的隆起线条所带来的阻隔。冯刚弯腰下去亲她,小样儿很快就闭上了眼睛,一副极度虚弱的样子,亲吻的力度却大了许多,沉醉中有些迫不及待了。
小样儿感觉自己处在失控状态,介于有意识与无意识之间。身体已经没有重量和支撑力了,要飘起来却又飘不起来。她的每一个器官都像鲜花一样怒放着,迎接着春日融融的阳光,阳光的每一丝每一片都带着力量袭击着她,可以触摸,可以捏拿,只是不可以把握。这阳光慢慢地物化了,物化成了爱情,物化成了冯刚,物化成了舌头和双手。小样儿好享受哟!小样儿真想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小样儿觉得既然深深地爱着,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爱到极致,付出便是一种收获。可是小样儿没说,小样儿不能说,小样儿也绝不会说。如果冯刚继续亲她的话,她会让他为所欲为的。小样儿有时也渴望为所欲为的爱情,那是一种生命绽放的绚烂。
可冯刚的表现出人意料。冯刚太尊重她了,冯刚在关键时刻停止了前进。也许小样儿太美了,太可爱了,他害怕弄痛了小样儿,他害怕亲热变成了对美好事物的侵袭与亵渎。
晚上的时候,冯刚要到街上走走,顺便送小样儿回学校去。夜景中的西安月亮又大又圆,冯刚牵着小样儿的手。冯刚仰望着满天星空,感叹说,星星好亮啊。小样儿随手指了指天上,说:“我要那颗大的!”冯刚说:“好,我去给你摘下来!”小样儿拍拍冯刚的胸脯,说:“不摘它了。最好的星星在这儿!”冯刚说:“属于你。”小样儿就笑了,小样儿笑得满脸幸福,幸福浸润了四周的夜色。小样儿就是要笑给星星看,笑给月亮看,笑给满世界的人看。
11
从紫阳到西安要坐四个小时的火车,不忙的时候,冯刚每周都要西安来看小样儿,他的周末就是在旅途中度过的。他在劳累奔波中幸福着。有一天,他居然和张学锋坐到了同一节车厢里。冯刚是在刘在水提拔为副局长时,在小样儿家里认识张学锋的,从此见面就打个招呼。冯刚问他到西安干啥,张学锋说开会。冯刚问他有老婆了?张学锋说,没有。冯刚说彼此彼此。然后两人就聊天,谈紫阳的山山水水,人物故事。一直聊天下车分路。
这天,冯刚没有告诉小样儿他去西安了。他下车拐弯抹角来到小样儿的学校对面的马路上,不是等待小样儿,而是观察张学锋是否也会到学校去。没多久,就看见张学锋出现在师大门口,然后小样儿便从里面出来了。冯刚明白,张学锋是喜欢小样儿的,他不能让他们单独相处。冯刚心里一急,便快速穿过马路,大叫小样儿。小样儿跑过去,一把拉住了冯刚的手。可张学锋并不在意他们的表现,他大大咧咧地说:“回避一点啊!”张学锋从大包里取出一个小包递给小样儿:“这是你爸爸让我给你捎的!全是吃的。”小样儿从张学锋手里接过东西,连忙道谢。张学锋热情洋溢地说:“走吧,吃饭去,我请你们!”冯刚说:“还是我请吧。”不管谁请,都是请小样儿。师大伙食不是很好,请小样儿就是给她改善生活,就是关心她,就是讨好她,就是要为了赢得她的欢心。三个人吃了五百块,付钱的时候,冯刚只是象征性地说,我付吧。张学锋说,我来!冯刚明白自己口袋里只有千把块钱,节省惯了,他这样可花不起的,也就不勉强了。而张学锋花钱就是慷慨模样。小样儿说:“到底是县长的儿子啊,就是出手不凡。”张学锋说:“不对,是县委书记的儿子!不过,花钱与他无关。”之后,张学锋要请他们进歌舞厅,小样儿说回学校有事,可张学锋盛情难却,小样儿就只好一道去。冯刚不会跳舞的,就站在一边看他们俩跳。小样儿和张学锋连续跳了三曲,小样儿不敢再跳了,她怕冷落了冯刚,就退下,可到处找不到冯刚的影子了。这时,小样儿手机里就传来了冯刚的信息:“我先走一步,你给张学锋说一下。”小样儿对张学锋说:“冯刚留言说走了,就到这里吧,我还要回学校有事呢。”张学锋说:“小样儿,冯刚走了你魂就丢了?”小样儿说:“我真不想跳了,跳累了。”可张学锋已经伸出手来,拽着她进了舞池。张学锋兴致勃然,越搂越紧,小样儿明显感觉到胸部都贴在一起了,好像张学锋有意识地在蹭她的乳房。小样儿不好直说,只能用力把张学锋往外推,尽量保持距离。跳了这曲,小样儿便坚决地走了。一走,张学锋就打来电话,告诉她今天是专门来西安看她的。小样儿在瞬间激动了一下,说你不应该这样。张学锋懊丧地叹了口气,很失望地看着小样儿,这让小样儿觉得怪难受的。
小样儿来到冯刚租来的那个小房子时,冯刚正在静静地等她。小样儿走过去拍拍冯刚的脸颊,说:“没生气吧。”冯刚说:“没生气,但也谈不上高兴。自家的女友让别人搂着,虽说只是跳舞,也不是滋味。”小样儿说:“所以我马上回来了。”冯刚坐在床上,小样儿站在他对面,冯刚把小样儿夹在两腿之间,双手抓着小样儿的腰部说:“我感到你每周都有变化,好像越来越漂亮了。”小样儿说:“你是要我夸你越来越帅吧?”冯刚说:“我知道我不帅。说我帅就是在骂我!”小样儿说:“只要我喜欢就行。”冯刚突然提出,希望她今晚不要走。小样儿笑笑,没有回答。没有回答就算是回答了。睡觉前,两人面对面地坐在床上,郑重其事地商量如何睡觉的问题,做出了重大决定:不越轨,不犯禁,不做未婚人员不能做的事。这既是对幸福的珍惜,也是对未来的负责。两人严肃认真的样子,比研究学术课题都慎重。睡觉方案确定下来之后,小样儿就和冯刚拉勾了。拉勾就等于双方签字,订了合同,具有法律效力了。
小样儿亲自关了灯。不幸的是,两人一上床就进入了幸福的水深火热之中。小样儿本来是和衣而卧的,冯刚身着秋衣,两人侧卧着说话,小样儿试图这样聊着就睡去,可这只是妄想。爱情不让他们睡觉。冯刚先把手放在小样儿的腰部,摩挲之间就向脖子和脸上移动了。小样儿明白跨出了危险的第一步,可她自己却主动搂住了冯刚。冯刚一抱就来电了,然后就开始了漫长悠久的亲吻,直至亲得小样儿软软绵绵,神志不清。小样儿软软绵绵,神志不清地说:“刚,我要死了--你救我!”于是就违约了,于是就越轨了。爱情在瞬间疯长。这一切,小样儿好陌生啊!
不知怎么糊里糊涂过了一夜,完全忘记了时间。草草睡一会儿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点多了,阳光一丝不挂地从窗台上打进来,照射着赤裸的两人。小样儿脸红了,害臊了,抓住衣服就穿。一边穿衣一边想,我怎么会这样呢?这是我做的事吗?可刚刚醒来的冯刚并不让她马上起床,拖住了她的后腿。冯刚嘴里宝贝宝贝地叫着,就把她文胸解开了,把她拽了下去。小样儿真恨自己意志薄弱,竟然配合得如痴如醉。之后,小样儿余兴未已,满脸稚气地问冯刚:“你说我是怎么了?就一夜之间,我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冯刚坏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你这个,专业上叫骚!”小样儿狠狠地几巴掌打在冯刚身上,发出响亮的肉质的声音。小样儿感觉受到污辱似的,没想到冯刚开这种粗鲁的玩笑。小样儿不是使性子,是从心里不高兴了,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冲着要走。冯刚见势不妙,慌忙下床拉住她,连连给她赔不是。冯刚乞求地说:“宝贝儿,我罪该万死!原谅我吧,这辈子我就给你当牛做马了!”见冯刚说得可怜兮兮的样子,小样儿又扑哧笑了。小样儿说:“我饿了。”冯刚连忙把预备的点心拿来。
小样儿吃着点心,说:“想喝水。”冯刚连忙把水端上。
小样儿说:“我还没刷牙呢!”冯刚连忙去挤牙膏。
两人关掉手机,就在小屋子里关了一天两夜。关出了一屋子的新奇,一屋子的童话,一屋子的原来如此,一屋子的为所欲为。小样儿琢磨,爱情就是关在屋子里发展的,青春就是关在屋子里长大的,生命就是关在屋子里成熟的。小样儿觉得爱情真怪哟,关着门比开着门更有阳光雨露,难怪诗人说黑夜是爱情的白天。